交错

       楼下的院子里，有两对爱侣在来回缓行。不同的是，他们中的一对已上了岁数，另一对还年轻。相同的是，两个女人都很健康，而两个男的，则在为康复而努力。

       年轻男子因车祸小腿骨粉碎性骨折，调养小半年后，他走得还很吃力，与其说‘走’，还不如说是‘挪’，他几乎是将上半身压在拐杖上，靠另一条腿的碎步前移；相反，老头的状况要好些，他只是轻微中风，手脚有些僵硬的他用一只手牵着老伴，碎步前行。

       两对人交错时，年轻女子看了看老妇人，老妇人也看了看她。随即，她俩的目光便即刻投射到自己的爱人身上，都在小声叮嘱：走慢点，稳一点。

       两对人在院子里走啊走，慢慢地走，情势也随时间慢慢地变化——年轻男子已经能够靠单拐行走了，而老头的情况似乎在持续恶化，现在的他，须将身子斜靠在老伴身上，才能僵硬地移动。年轻女子欣慰地看着爱人，她陪着走，想低声哼唱，可想了想，她放弃了，她抬头看了看迎面而来的老妇人，嘴里嚅嗫着什么，听不清。老妇人抬起愁眉，对年轻女子勉强笑了笑。

       再后来，院子里只剩下了这对年轻人还在练习行走，那对老人消失了。已经不靠拐杖行走的年轻男子边走边和爱人打趣，女的很开心，可当她偶尔望向居民楼时，她的心沉了一下。她知道，那对老人就住在这栋大楼的某套公寓里。她在想，那屋子里，还会不会有欢笑呢？

       有一天，在附近超市里，年轻女子和老妇人不期而遇，迎头撞见时，两人都有些尴尬。出于礼貌，年轻女子说话了，她问，你老伴还好吧？老人的眼神一暗，说，老头已经卧床不起了，喝水时，水都会从嘴角流下来。女子正不知如何作答时，老人却说，你爱人还好吧？女的还没想好怎么回答，老人又说话了，我经常站在阳台上看你们，我知道他恢复得不错，你回去告诉他，要加油，加油啊。

       老妇人又是勉力一笑，过来握了握年轻女子的手，轻声祝福后离开了。她站在那里，有点想哭。不是因为悲哀，也和怜悯无关，她只是被感动了。她原以为，老人会妒忌，相反，她却得到老人的一个祝福。

       现在回想起来，老妇人和她，她俩在院子里有过无数次的交错，而在每一次的交错里，都有温情和善意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