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身后男人对着众人抱拳道:”今日绛真姑娘被刘郎请了去,至今未归,举举姐由恩客宠着,不得脱身,只好托了首次出阁的七姑娘前来。让贵客久等,李某实在抱歉得很!“说罢一躬到地,向众人施礼。
令狐滈早已被此女勾去魂魄,应付道:”好说,好说!“
那人指着七姑娘道:“令狐公子可还满意?”
令狐滈不住点头道:“满意!你李可及选的人谁能不满意?”
李可及听后,微微一笑,对着身后妇人道:”这些都是我的贵客!一定把他们侍候好!“说罢,就要退下。
令狐滈见他这就要离去,连忙叫住道:”老李,你急什么,喝杯烧酒再去不迟!“
李可及躬身来到桌案前双手接过烧酒,一饮而尽道:”剑南烧春果然名不虚传,他日郎君能否卖我几坛?我好为郎君备着,下此再来,就不劳郎君费心自带酒水了,这少了多少麻烦?“
令狐滈开怀大笑道:”你们听听他的算计,真正是个好油嘴,凭他如此说,下此还来扰他!“
李可及听后,放怀一笑,道:”可及承蒙郎君厚爱,真正是幸何如之,下此光临寒舍,理当加倍奉承!”
李可及久在勾栏之中,极会应酬,今见恩客点了两名小娘都无法前来,略坏歉意道:“今日李某招待不周,还望诸位海涵,今晚院中一切花销算在李某人身上,算是给诸公赔罪了,若要留宿,楼下有上好房间!“
此话一出,顿时令人刮目相看,见他一身布衣打扮,举止得体,谦谦有礼,与令狐滈对答也能做到不卑不亢,一个干着勾栏生意的人,竟有如此闲情雅致,着实不凡。
高骈见他变着法讨客人欢喜,真正是与众不同,遂有了结交之心。
令狐滈开怀道:”这可怎生好意思,既然李兄执意如此,某也只好愧领了!“
李可及含笑道:”好说,好说!“说罢躬身一揖就要招呼东堂里的歌姬携带乐器退出,就听令狐滈道:“李兄最近可作新曲没有?”
李可及面含微笑道:“最近院中正在教小女们弹唱,反复教了三个月还未熟捻,不好拿出来献丑,恐贵客耻笑!”
令狐滈听他如此说,也不勉强,挥挥手放他们一行人去了,只留下七姑娘与那妇人在此应酬,见小厮在门口向内张望,吩咐他留在门口听差跑腿。
那妇人四十岁上下年纪,容颜尚美,一看就是勾栏里的姐儿,如今年龄大了,歇了业,拿着多年攒下的积蓄,出来笼络一些豆蔻少女四处跑堂讨营生,倒也不怎么清闲。
见此间主人告辞离去,对着众人欢颜道:”不知为何?今日忙得紧,她六位哥哥今日都被人请了去!刚才李郎前去相请,非要她来此作陪,刚出门,就赶上亓家郎君来请,真正气数,他来迟了一步!我家这七个女儿就数她面皮薄,如今头一回出堂差,若怠慢了贵客,还请担待则个!“说罢,敛衽万福,浅笑着看向众人。
北里曲坊之中,姐妹之间常以兄弟相称,妇人称呼女儿通常也以哥、弟相称。女儿们称呼此妇人为母亲,外人则称呼此妇人为假母!
高骈听说亓家郎君相请,遂上了心,长安城亓姓极少,除了亓元实没几家姓亓,询问道:“可是枢密使家的亓郎?”
那美艳妇人道:“不是他是谁?此人酒后轻浪薄行,我家小七年纪尚小,面皮嫩得紧,奴实在不想她去哪里跑堂应差,恐被亓郎轻薄去。李郎家的客人奴是知道的,非富即贵,涵养那是极好的,一定不会让小女受委屈!”说着,含笑看着众人。
众人都是聪明人,一听便知她有所指,见她跟着女儿过来,其意自然明了。一念至此,酒桌上众人顿时觉得有些不自在,装模作样夹起菜肴,吃将起来!
令狐滈见惯了此中假母惺惺作态,不以为意道:“她会些什么?”
妇人听他如此说,来了精神道:“小女刚学了一首《菩萨蛮》,不知可合郎君心意?”
令狐滈听到菩萨蛮三字,如同吃了苍蝇般腻歪,面上尽显阴沉,见那小娘明眸皓齿,青春动人,压着心中不快道:“唱来听听!”
妇人赶紧帮七姑娘拿着琵琶,呼唤小厮搬来高脚花凳让她坐了,随后将琵琶递与她。
只见七姑娘转轴拨弦,轻拢慢捻复挑抹,演绎起词曲前奏来,正是:
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
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
间关莺语花底滑,幽咽泉流冰下难。
冰泉冷涩弦凝绝,凝绝不通声暂歇。
众人见她小小年纪就有如此造诣,纷纷叫起好来,随即听她轻启朱唇唱念道:”
红楼别夜堪惆怅,香灯半卷流苏帐。
残月出门时,美人和泪辞。
琵琶金翠羽,弦上黄莺语。
劝我早还家,绿窗人似花。“
莺啭声啼曲调转圜之处,都会引来众人一片赞叹声,良久一曲唱罢,大厅之上叫起好来。
皮日休见词中主人时刻有美人相思,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怅惘与美妙,心中竟有种:’别有幽愁暗恨生,此时无声胜有声‘之感。
温庭筠见她吟唱韦庄的《菩萨蛮·红楼别夜堪惆怅》,不禁词兴大发,他是此中高手,又极擅长作《菩萨蛮》,就有了比较之心,推杯道:“七姑娘吐字清晰,曲调婉转,一曲终了,并无丝毫走韵之色,实属难能可贵!别看此曲只有区区四十四字,却内涵两仄韵,两平韵,唱将起来实属不易,极见功夫!光唱好词曲押好韵脚还不成,词牌既然叫做《菩萨蛮》,就一定要有音声透出,是什么声呢?词中有何声就要透出何声!仅仅透出音声就成了吗?也不成!非要有南方小蛮的风味才能成此曲调!太过清丽失于温婉,太过柔和则失于韵藏,只有柔美之中带着怨、恨、情、痴方能成此音色,学习此曲,没有半年光景,达不到如今这般境界,老夫说的可对?“
七姑娘眼中放光,心想此人对音律如此通晓,必非等闲之辈!不自觉的生起仰慕之情,正待开口询问,就听温庭筠高声道:”老夫见你才情不俗,亲为你作一首《菩萨蛮》词如何?”
令狐滈听他喋喋不休讲论词道,颇有卖弄之嫌,如今又要作《菩萨蛮》词,不觉心中愤恨道:”这也太不把我放在眼里了吧!非要揭我爹的老底不可?真正是可恶之极“。
正待勃然变色,就见蔡京向他使眼色,示意他高骈在侧,不要图一时之快惹祸上身。
令狐滈无奈,只好紧咬牙关,听之任之。
温庭筠向此女看去,见她容颜秀丽,款软温柔,虽眉毛略淡,可不施粉黛依然难掩天姿国色,双鬓处各插着一支金凤钗、玉凤钗,钗上施着点翠,凤嘴处垂着三鎏珠儿,随着她头部微动,串串晶莹透亮的珍珠随之摇摆,煞是好看!
温庭筠见她娇羞忸怩,脉脉含情,楚楚动人,心中竟生出怜爱来。
七姑娘被他看得有些面红耳赤,低下头去撩动琵琶弦,只听琵琶’翁‘地响动,吓得她赶紧收回玉葱般手指。
温庭筠像是为她遮掩般,高声吟道:”
竹风轻动庭除冷,珠帘月上玲珑影。
山枕隐浓妆,绿檀金凤凰。
两蛾愁黛浅,故国吴宫远。
春恨正关情,画楼残点声。“
那女孩听完,睁大眼睛,面上充满崇敬之情,赶紧将琵琶靠在花凳上,敛衽万福,道:“不知阁下何人?能否见告?”
高骈笑着道:“他就是大名鼎鼎的温岐,温庭筠是也!“
那女子听后,面颊上显出异样神采,道:“阁下住在何处?小女子能否常去讨教一二?”
假母听说是温庭筠,脸上如开花一般,笑着恭维道:“我这小女平素里就喜欢你的词,早就盼着能与你相见,不成想今日有此巧遇,真正是几辈子修的福气,幸亏推了亓郎之请,否则知道今日前来会你,不定后悔成什么样子啦!”说罢,展颜一笑。
温庭筠听她如此说,见那小女目光炽烈,黑黑瞳孔放出异样光彩来,忙扭转头来,见西厅屏风处有颗颗珍珠织成,一阵风吹过窗棂,珠帘随风摆动闪出空隙,西暖阁内卧榻之上绣着的鸳鸯锦被直入眼帘。
见此情景,温庭筠忽有所得道:“再送你一词如何?“
那小女听他如此说,睁大眼睛不敢相信这是真的,见他笃定神情,知他并非戏言,遂用崇拜的眼神看向他,面上显出欢喜神色,就听温庭筠高声吟唱道:”
水精帘里颇黎枕,暖香惹梦鸳鸯锦。
江上柳如烟,雁飞残月天。
藕比丝秋色浅,人胜参差剪。
双鬓隔香红,玉钗头上凤。”
妇人听后笑语如嫣,一会儿功夫,女儿竟得两首新词,真正是好大彩头,见女儿痴痴望向温庭筠,忙点醒她道,“你怎地还不谢谢先生赠词之情?”
因着每一章篇幅较长,特分为上、下两章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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