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客

一

风吹起轻纱，蜡烛的光渐明渐暗，在风中时显时灭。整个大堂之内，只有公子田与橐。

一身华丽锦衣的公子田见盒子打开，一琔琔黄金在昏暗的灯光下满是金黄。

一身粗布麻衣的橐静静的坐在那里，低头躬身表现得恭恭敬敬，对黄金却视而不见。

“只要你肯杀掉太子光，这些黄金全归你。”

公子田淡淡的笑着，似乎对自己的筹码很满意。

橐抚摸着自己的剑，那是一柄剑柄上的字迹早已模糊的剑。

“还是算了吧。”橐避席拜身道，“公子厚爱，贱下无能消受。”说完，起身便欲离去。

公子田一笑，对此毫不介意。

看着橐欲离开，便谨慎地拿起第二个长木匣，笑道：“的确，百斤黄金对先生来说毫无吸引力，不过，不知先生对此可有兴趣？“

说完，便缓缓的打开木匣。

二

早春暖风吹过，梅花泛起阵阵清香，整个院子一片洁白，恰若冬日飞雪后的晴朗。他一身白衣，游于梅花丛中，宛若人世间的翩翩公子。

橐低首站在他身旁。

“你答应他了吗？“他的话无愠无怒，不喜不忧，让人看不透他的想法。

“是.”橐静静的答道。

“你怎么会答应呢？我了解你，你不是那样的人。”太子光转过身，看着橐

橐沉默不语，一阵风吹来，使人后背一阵发凉，两人都许久没有说话。

“你要怎么杀了我？”太子光率先打破这种沉寂。

“------刺杀------”

这时，一阵冷风吹过。

三

今日天气晴朗，今年自开春以来，如此晴朗的天气实在少有。太子光的府内门庭若市，因为太子经常会在天气晴朗的时候宴请自己府内的食客和一些朝中重臣。

而今日，有些众食客注意到，太子身旁居然有两名御林军贴身守护，过去，太子光为了表现得与众人真诚相待，都不带侍卫以表示自己无防备之心。大将军走到太子光旁，低声耳语道：“殿下，敢问他是否答应了？”

太子光叹息道：“他答应了”看了看大将军惊愕的表情，继续道，“而且还告诉了我。”

“哦。”大将军不觉得一诺，似乎对橐的举动并不感到奇怪，反而对橐居然要杀太子这件事感到十分诧异橐是太子光众食客中的第一剑客，深受太子光的赏识，曾经指着橐对大将军说日后自己继位时，还请大将军能够根据橐的能力给他安排一个合适的职位。他不明白是什么让橐甘愿杀掉最赏识自己的人。

四

公子田的府内，一片寂静，偶有雏鸟鸣叫的声音。

一片冷清，与太子光的府邸形成鲜明的对比。

但是他似乎并不觉得冷清，他喜欢自己一个人，在这里，没有别人打搅。

公子田独自踱步于园中，他叫走了所有的仆役，时而抬头望望天，时而摘下一朵树上的花欣赏完后将它捻碎。

五

宴会之上，众食客都尽情的享受着宴酣之乐，而太子光似乎很喜欢这种与众人无拘无束的氛围。

正在众食客看似酒酣之时，橐上前请求舞剑助兴。

橐是太子门下食客中剑法最强者，众人早有耳闻，但是平日里少有人能一睹其剑法。众臣纷纷请求太子恩准。

太子低头，一丝苦意从脸上转瞬即逝，没有人会注意到。

“好，既然各位想看，那你就好好的表演，我要最好的琴师亲自为你弹琴伴奏。”

众食客听后，皆大喜。

琴师淡淡的问道：“你想用什么曲子伴你的剑？”

橐缓缓拔剑，剑虽被无数次擦拭，但终是擦拭不去岁月留下的痕迹。剑出鞘时，他冷冷的道：“《广陵散》。”

《广陵散》，聂政刺韩王。琴师听罢，吓了一跳。

六

公子田依然独自负手立于院中，仰头闭目，不知道在思考什么。背后传来一阵咳嗽声，回头一看，急忙下跪行礼。

“孩儿参见父王。”毕恭毕敬，只因他是高高在上的王。

王缓缓扶起公子田。

“起来吧。”

“谢父王。”每一句都是不变的格式，但是对王来说，永远不会厌烦他人的恭敬。

王拍了拍公子田的肩膀，道：“他答应你了吗？”

“回父王，他答应了。”

“你知道吗，我曾多次请他，给予他黄金爵位，但他都不接受。真是个怪人。”

“儿臣明白，他是怪人。”

“那你凭什么让他为你出手？”

儿臣曾在光的宴会上见过他，我发现，他衣衫破旧，但是他的佩剑，无论是剑鞘还是剑柄都擦拭的一尘不染，我就知道，他是一个心中只有剑的剑客。一名心中只有剑的剑客，自然不会为了名利而去杀掉食养自己的人，除非我能给他找到他最想要的东西。”

七

橐无愧于太子光门下第一剑士的称号，剑术风格多变，配合上琴师为他弹奏的《广陵散》，时时突然从剑中迸发出来的杀气都让众人时常不觉一惊，众人纷纷赞叹橐的剑法果然名不虚传。就在众食客纷纷沉醉的时候。唯有大将军，紧紧地盯着橐的一举一动，手紧紧地抓住腰间的佩剑。

随着琴弦一个重音突然响起，杀气骤现，众人皆被这一道停音惊了一下，突然一道白光飞速冲向太子，众食客还未能反应过来。大将军一跃而起，吼道：“保护太子。”顺势拔剑，以力拔山兮气盖世的力量砍向白光。

只听“铛”的一声，大将军手中的百炼宝剑已经成为两截。在琴上，插着一柄雪白的宝剑，剑柄上刻有二字：鱼肠。

琴师被这突然割断了琴弦的剑吓坏了，本能的想向后躲，一个踉跄倒在地上。

御林军纷纷上前拔剑指向橐。橐静静地站在那里，似乎对自己失败的刺杀并不感到任何懊恼。众人都被吓得脸色煞白。太子光惊讶的坐在那，这一切发生得太突然。

大将军走到太子身旁，拜道：“太子，没事了。”说完便转身喝道：“把刺客拉下去。”

“且慢。”太子光缓过神，冷静下来以后，急忙阻止，待到他渐渐彻底平静下来情绪后，缓缓起身走下座，拿起那柄银剑。“鱼肠剑。”太子光恍然大悟，走到橐面前，说道：“你是因为它所以才杀我的吗？”

橐沉默，没有回答。

八

公子田的院子里，公子田紧跟在王的后面，漫步于园中。

“因为此，你四处派人，寻找那柄鱼肠剑”

“是。”

“你怎么那么有把握？”

“因为他是一名剑士，衣着破烂，寄人篱下，但是作为太子光手下的第一剑客，他却不求锦衣玉食，说明他对这些根本不在乎，但是他却格外注重保养自己的剑，说明他嗜剑如命，没有一个嗜剑如命的剑客会对鱼肠剑不动心。”

王停步，转过身，望向公子田，欣慰的道：“原来如此，田儿，你有如此窥察人心的能力，为父很欣慰。不像光，光的确算个帝王之才，只可惜他锋芒太露，这才只是太子，就在为自己将来登基之后的事情做谋划。”

“谢父王夸奖。只是父王，儿臣有个请求往父王恩准。”

“说吧。”

“儿臣想请父王为母后正名。就算她有万般不是，但终究是儿臣的母后呀。”

王紧紧皱眉，望着公子田，道：“这就是你不如光的地方，你不明白韬光养晦的道理吗？记住，你是要执掌天下人，有什么想法，不要急着说出来。明白吗？”

“儿臣明白。”公子田慌忙答道。

九

昔日聂政刺韩王，有两柄鱼肠剑，一柄藏在鱼腹中，一柄藏在身上，当从鱼肠中拿出的第一把鱼肠剑刺杀韩王被护卫拦下的时候，鱼肠剑被斩成两段。

但是这一切都在聂政的计划之中，他在众人都以为成功阻止了聂政的刺杀计划，所有人都放松警惕的时候，从身上掏出了第二把鱼肠剑，一剑夺命。

太子光的宴会，已无刚才的欢声笑语，众食客都颤颤巍巍的看着这一切，面对这种场面，都不知所措。

太子光手握鱼肠剑，走到橐面前，橐紧紧地盯着啊太子光，目光中充满一种坚定。光的眼神里尽是怜惜。“我本以为我很了解你了------哎。”

一声叹息，便打算转身回座。

突然又是一道白光，以一种比刚才更快的速度射出。没有人知道，橐是怎么出手的，也没有人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出手的，转瞬即逝，所有人都没有预料到，就连大将军都没有防备，太子光的从后背穿过一把银剑，鱼肠，又是鱼肠剑，而且是一柄残缺的鱼肠剑。

场面顿时大乱，众人纷纷抱头乱窜，完全不顾形象与身份。

大将军大怒，吼道：“杀了他。”

“慢，放他走。”太子光使尽自己最后的力气制止道，“放他走。”

橐拿起那柄完整的鱼肠剑，向屋外走去，没有犹豫，没有回头。

大将军扶着太子光，太子光看着橐远去的身影，安详道：“我什么也不欠你了。”说完，便闭上了双眼。

十

公子田的院内，王继续与公子田漫步，王慢慢的向公子田讲述着自己的过往：

“那时我还未登王位，一次狩猎，途经一个村子，天气炎热，我当时十分口渴，便到一个铁匠铺里要碗水喝。而铁匠的女儿，就是你娘亲。我当时便已深深地被她迷住了，却不知她早已与一个剑士相好。我回宫后，便下令要纳她为妾，她不答应，我当时年轻气盛，便威胁她如若不从，变杀了她的父亲。她不得已，便从了我。

后来我内心有愧，便在登基之后，废掉正室，便立她为王后。可是，你知道吗。直到几年前，我才发现她与一个男人私通，而且二十年来一直这样。”顿时王开始怒吼，一个高高在上的帝王永远无法忍受自己的女人对于自己的背叛。

“你知道吗，这是何等的可耻，最终，在我强迫之下，她道出一个隐瞒了我二十年的真相：光居然是她和那个男人的贱种。所以，我赐她一死，也好让她解脱。”

田低头不语。

“这二十年我没有娶纳姬妾，后宫只留他一人，也算是对得起她了。你若想为他正名，等你登基之后再说吧。”

十一

数日后，因太子光被刺，王立公子田为太子。数年后，王驾崩，太子田继位。

数日后的夜晚，王田处理政务，太监禀报有人欲求见。并递上一个木匣，打开一看，是鱼肠剑。急忙令他进来。令太监退下，他要独自接见剑的主人。

他拿着剑，走到橐面前。道：“你为什么来见我？”

橐淡淡的道：“想必你也都知道了吧。”

田不语，看着橐。

“没错，其实我就是与你母亲私通的人。”

“嗯？我知道了。”

“而你才是我和你母亲的亲生儿子。”

“什么？”田微微皱眉看着橐

“二十年前，王抢走了本属于我的妻子。”

原来橐就是与王后相好的那位剑客。

橐继续说道：“后来，我便潜入皇宫，与你母亲幽会。哼，多讽刺呀，因为他是王，所以他可以夺走别人的妻子，而我，却要偷偷摸摸的与你母亲相见。”

田颤颤的道：“这就是权力。”

“什么狗屁权力。”

橐已无法抑制自己内心的悲愤，“后来我被发现，于是便与你母亲暗中谋划，骗他说光不是他的亲儿子，你才是。实际上，哼。只不过是骗他罢了。自以为是的王，想不到连这种小把戏也看不出来。

橐起身道：“你母亲走得早，你已登上王位，我也没什么放不下的了------”

田观拔出鱼肠剑，抚摸着那雪白的剑身，他想起了他先王曾和他说过：世人总以为自己知道一切，可以玩弄他人，其实他们都被别人玩弄于股掌之中。

他看了看血泊中的橐，不禁叹息反问：

“你又知道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