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

  今天是父亲节，忙碌了一天，此时坐在这里，突然想写一写我的父亲。

  父亲今年八十三岁了，精神仍很䦆烁，只是人有些矮了，背有些驼了。

  年初我用去年加班攒了一年的十几天假，暂时放下忙碌的工作，千请万说才将父亲接来（母亲重度晕车，接不来），陪着他细细地游览了一下周边的风景，品尝了一下风味美食，父亲回去后，每想起，这竟是我心中最美好的时光。

  父亲极为聪慧，很小的时候，靠自己的劳动供自己上了三年半私塾，半年一跳级，上到了六年级，后因家境贫寒，要支撑家庭，早早缀学，帮奶奶担起家庭重任。

  因父亲头脑极清，算盘技术出类拔萃，在安康修黄洋河大桥时，父亲被抽调到此处管账，那时也不过十几岁；但没过多久，父亲接到爷爷病危的消息，急忙赶回家照顾爷爷。将爷爷服侍至临终去世后，父亲准备重返工作岗位，此时太奶奶拉住父亲说什么也不让父亲走，太奶奶和奶奶关系并不太好，父亲思前想后，决定放弃工作，留在家中照顾好太奶奶和奶奶。

    后来，父亲娶了母亲，有了我们，日子虽然清苦，但一家人其乐融融。我出生时，太奶奶已经去世了，听说太奶奶在父亲和母亲细心的照顾下，活到了九十岁的高龄，是在笑意盈盈中离世的。

  在我很小的时候，我对奶奶有一些印象，听说奶奶不识字，但很勤劳，也很疼爱我们。印象中父亲和奶奶说话时都叫的是“母亲”，很孝敬和尊重奶奶；小时候的我嘴很馋，一次奶奶在煮肉，父母都没在家，哥哥姐姐也都上学去了，我在睡梦中闻到了肉的香味，从床上爬起来，跑进厨房抱着奶奶的腿嚷着要吃肉，奶奶被我闹得没辙，从锅里捞出一块还不太熟的肉，切了一小碗递给我，我一口气吃完，结果可能腻着了，一直到二十多岁，我不再吃肥肉，这也成了哥哥姐姐取笑我的话柄。

  我模糊的记忆中，奶奶房中总有好吃的，每天早上我不是被叫醒的，而是被馋醒的，因为哥哥姐姐上学后，奶奶就会在她房间叫我，声音再小我都能听到，我会迅速地溜下床，光着脚跑到奶奶床边(好像那时奶奶的身体就不太好了），奶奶会从枕头边给我摸出或是一块糖，或是几块饼干，或是一个月饼，慈爱地看着我狼吞虎咽，还悄悄跟我说：“别让哥哥姐姐看见了。”其实后来听到哥哥姐姐们说，早晨上学时，奶奶都会把他们一一喊到床边，把吃的塞给他们；后来又听父亲说起过：那时家庭孩子多，又都在上学，有了好吃的，父亲就要先尽着奶奶，其实奶奶都没舍得吃，又全部悄悄地塞给了我们；是什么让曾和太奶奶水火不容的奶奶如此慈爱，我知道，是父亲对奶奶的爱。

  我们子妹众多，二子四女，我是最小的那一个；但在我的印象中，父亲对每一个儿女都十分疼爱，我们没有厚此薄彼的感觉；我小时候最喜欢的事就是在父亲稍有空闲时，缠着父亲讲故事，父亲的故事也很多，全是历史故事，每个故事总有人生哲理在里面，讲完一个故事，父亲会联系生活给我们讲很多的道理，我们也在父亲的故事中一天天长大。

  父亲是当时的大队支部书记，一个大队九个生产队，遍布我们周围的山山凹凹，有时天不亮，父亲就出发去工作了，翻山越岭，全靠脚去丈量无尽的山路，今天去处理张家和李家的土地纠纷，明天去解决王家和孙家的房舍纠纷......，总有解决不完的问题，等到父亲归来，往往是日落西山，繁星满天时。回到家里，父亲一边洗漱，有时也会给我们讲讲处理事情的方法，都是秉着公平、公正的原则；有时难得有一天父亲在家，在一起吃饭时，也会有人找到家里来，要父亲给解决问题，父亲会放下碗筷，或者邀来者一起吃饭，会很圆满地解决来人的问题，往往来人都会心服口服地离去；所以父亲在群众中有极高的威望，大家伙都非常敬重他，只要有难题，都会说：“去找吴支书！”

  我的印象中，父母一直都是我们还没起床时，他们已披着星星去干活了，或者是为我们上学准备好早餐，父母从来没有过让我们空着肚子去上学；我们入睡了，他们或许还在收拾，或许在准备第二天的东西，或许还在为我们缝缝䃼补，一直到我外出上学，他们一直如此。

  谚语说“皇帝疼长子，百姓疼幺儿”，这条谚语在我家不适用，因为我的父母是既疼长子长女，也疼中子中女，也疼幺子幺女；大姐姐一直有漂亮的花衣服，在同学中也处处有羡慕的眼光；大哥哥在高考落榜时，心情郁闷，有时会让我去向父亲要零花钱假说买糖，要着了悄悄去买烟抽消愁，父亲假意不晓，每每这时给我的是平时两、三倍的零花钱；二姐最懂父母的辛劳，一次父亲去县城开会，回来带给二姐了一把小花伞，那可是让二姐骄傲了几年的小花伞；大姐、三姐因为学习成绩不太理想，都有过想缀学的打算，一般家庭巴不得早回家帮家里干活，可是父亲苦口婆心地给她们讲道理打比方，甚至整整劝一个晚上，最后大姐、三姐都顺利地完成了自己的学业，为以后的工作打下了良好的基础；小哥哥考上师范学校，当时家中实在没钱，父亲在亲戚家借到钱后，亲自送小哥哥到学校，仅留下返程的路费，给小哥哥留下足够的生活费；就在我考上省内跨地区的学校的时候，因为路途远，临行前，父亲还不放心母亲给我准备的行李，又细细地检查背包带结不结实，钥匙圈紧不紧；毎一个儿女回来，父母都要早早地、远远地巴望着；每一个儿女离家时，父母都要送很远很远，看很远很远，直到快看不到时，一回头还能看到那小小的送别的身影。

  现在人们总会说仪式感，其实早在我们家尤其重要，每个孩子去工作，去上学，父亲就会在第一天晩上让母亲准备好瓜果吃食，在周围渐渐安静下来时，将吃食摆上桌，家人围坐在一起，这个时候，大家只能吃东西，不能随便说闲话，全场有种严肃的感觉，父亲就将嘱咐和祝愿细细地随着吃食润入我们的心田，父亲每次讲完，都会问母亲“她妈妈还有什么要嘱咐的吗？”，一方面母亲是父亲极好的拥护者，另一方面父亲想的说的极周到，所以母亲往往会说“我想说的也是这些。”这种仪式往往在十一点前结束，父亲绝不会耽误我们的休息；另外的仪式感就是过年过节的时候，祭拜祖先的时候，是严肃的，不可随意乱说乱动的，让人从心底油然生出一种神圣感、敬畏感，致使现在我们对这些时刻仍记忆犹新。

  我所幸，写这篇文章时，父母还健在，我祈愿我们的父母身体健康、快乐长寿；此生我很庆幸做了您们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