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老家镇上有个家用电器经销店，各种牌子的小家电应有尽有，周围十里八乡的，基本在这儿购置。老板是个老实的生意人，当地名声不错，也肯吃苦，风里来雨里去得跑货送货，小店主要由老板娘看着。老板娘有个侄女是我姐小学同学，我对她印象颇为深刻。

老家的镇子芝麻大点，就那么交叉的三条街。镇上只有一所小学，有些年历史了，我们这一代，包括我爸妈那一辈人，甚至是我爷爷那辈，都是从这所小学出来的。那时候镇小学还没有现在这么衰败，出了好多“风云人物”，她就是其中之一。

我读一年级的时候，她就是二年级第一名，这个名次一直保持到六年级，印象中，我姐在她后面做了整整五年的老二。

很多个周一的升旗仪式，都能听到她清脆饱满的演讲声；很多次学期末全校总结大会上，都能看到她领奖时的傲然身姿。

我现在依然记得，她在全校师生面前做自我介绍时的恣意昂扬与欢快洒脱，“大家好，我叫徐欢，出生在十一国庆节，因为这是一个举国欢腾的节日，所以我爸妈给我取名徐欢……”

是的，她叫徐欢，我对她有学霸情节，尤其这种能把我姐压五年的学霸。

“小时了了，大未必佳”，这句魔咒在我很多优秀的小学同学身上应验过，但没有在她身上应验，至少初中是这样。

小升初考试，她以优异的成绩被县里最好的初中录取，当时我姐和我都是直升镇中学，所以，对她在初中的表现并不是很清楚，只知道她后来考上了全市最好的高中，但没有去，选择了县里最好的高中，也进了最顶尖的班级。

这所高中，我姐和我也都没去，对她的情况依然不了解，那时候想,大概以后不会有任何交集了吧，那样优秀的人，将来会去我到不了的远方，甚至爬上我到不了的高度。

然而命运却开了个玩笑。

二

2016年春节假期，我在小镇这家家用电器杂货店隔壁闲坐时，竟然见到了她。

她正忙着给一个老乡拿货架上的电饭煲。

依然梳着年少时常梳的马尾，身姿也依旧挺拔，转过身将电饭煲递给老乡时，那张年轻的脸，却暗淡无光，甚至有点蜡黄，这是长大后的她。

一番讲价还价后，老乡付了钱，提着电饭煲心满意足地走了，她将钱随手放进了抽屉里，整个过程看不到一丝笑容，但也没有一丝不耐烦。

我琢磨着是否过去打个招呼。

“你是杨雨吗？”没想到她主动走到我面前。

“杨雨是我姐！”我有些惊讶，也有些尴尬。

“噢，你姐现在怎么样？”她在我身边坐了下来。

“我姐大学研究生毕业后，在外省一家医院工作！”我斟酌了一下。

“哦，真好!替我向你姐道声好吧！"她脸上挤出了一丝微笑，又轻又淡。

我点了点头，却不知道接下来说些什么，刚好婆婆喊我回家。

“你怎么跟她聊上了？”回家的路上，婆婆有些好奇。

“她是我姐的同学，以前在小学成绩很好的。您也认得？”

“她爸妈、姑姑姑父，我都认得，是个苦命的孩子。高中时，爸妈离婚了，两边各自成家，都不管她，还算她姑姑人好，收留了她，但她姑家有两个孩子，能顾到多少。高中本来压力大，再加上这么一刺激，得了精神病，听说都在课堂上发作了。女孩子脸皮薄，也就没读了，直接在她姑店里帮忙，也没个着落！可惜了一个好苗子，就这么被父母作成这个样子！” 婆婆唏嘘不已。

一时有种物是人非的苍凉感，我以为这已是她最糟糕的境遇了，但是没想到还有更糟糕的，命运似乎没打算放过她。

三

2017年五一，姐姐回老家镇上参加了高中同学的婚礼，也带来了她的消息：她要结婚了。

“和谁结婚？”

“你还记得我们读小学的时候，那个整天挂着鼻涕、长得特难看，还喜欢在放学路上欺负我们的无赖么！”

“记得，那完全是个流氓，两个人天壤之别，她怎么和这样的人结婚，谁介绍的！”

“听说是她姑姑的朋友介绍的！”

“这不是往火坑里跳么，你没去劝过她！”

“劝过，我跟她说，那是个无赖，你怎么能跟这样的人结婚，听说他们家在村里风评很不好，这个人也没干过什么像样的事，他妈妈也是个不好惹的角色，又爱占便宜还混不讲理！”

“她怎么说？”

“她说，‘我现在这个样子，没有人肯娶我，又是熟识的人介绍的，也没有什么好拒绝的’，我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祝她能够幸福！”

跳入“火坑”的人怎么可能幸福！

2018年春节假期，和老公陪婆婆去买年货的时候，路过那家电器经销店，没有见着她，只看到她姑姑一人忙里忙外，还有个年轻女孩儿坐在店门口，晒着太阳，低头玩着手机，时不时发出愉悦的笑声。

“妈，您还记得刘欢么？她现在怎么样了？”我打探道。

“听说去年结婚请客，收的人情份子钱，她婆婆开始都给了她，结果没过几天，她那个婆婆和老公两人直接逼她把钱拿出来，我们这边哪有这种搞法，人情份子钱本来就是给新娘子的，怎么能给了又要回去，不知怎么就生了火，拉扯之间，把人精神病给激发了，你姐那个同学直接拿把刀子把男方给砍了，没伤着命，倒是她被送进了精神病院！现在到底怎么样，就不晓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