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谨以此文,结束2018,迈向2019)
有时候,会忽然从昏睡中惊醒,那些曾经的过往、现在只在梦境中出现的人和事,如同潮水般瞬间退去,消失在黑暗的时空深渊里,以至于每次醒来,意识尚且懵懂的时候,我都有一种今夕何夕、是梦是真的感觉。
随着意识如窗帘后的微光一般逐渐清晰,我知道一切其实已经过去,他们,她们,它们,再也不可能回头,亦不可能重现。
拉开窗帘,窗外是大城的点点灯光,夜行的车辆在远处的立交桥上拖曳着车灯一闪而过,在微弱的引擎声响传递到我的耳膜之前,车子便已消失不见。虽已入冬,但四季本不分明的大城,白天依然有些澳热,夜深人静,才能从肌肤的点点触觉上,感知到秋意微凉。
我喜欢这样的感觉,所以,经常一个人在午夜梦回的时候,站在窗台前,看看车灯,想想心事。
有人说:人到中年,还有那么多心事,也是够矫情的了吧?
好吧,随便你们怎么说,于我而言,岁月的沉淀和洗礼,赐予我更多的悲悯,与其无情,我更愿意保留“多情”,甚至于“矫情”。生命本是一朵自由来去的花,缘来缘去一往情深,本就是生命的底色啊。
98年,因着工作的变动,我从珠海辗转到了广州。这是一座庞大、拥挤、交织着传统与现代、浮躁世俗与沉着优雅的大城,我住在一个出租屋村,上班,生活,用时间战胜最初的惶惑、焦虑,并逐渐融入了这城市,喜欢上了这充满烟火气息的尘世。
每天早上准时起床,去旁边某大学的校园里跑步、做俯卧撑、玩单双杠;
洗漱完毕,一边去上班,一边在楼下买五毛钱的大馒头、每次买两个,;
到公司,正式开工前,就着豆浆把馒头吃掉,然后泡上一杯咖啡,精神饱满地开始一天的工作;
中午吃快餐,如果心情不好,会选择性地用麦当劳的“巨无霸”汉堡来释放压力;
为了保持精神状态,下午会连喝三杯以上咖啡,每杯浓度加倍;
基本上会加班,或两个、或三个小时,所以下班时一般是晚上的八点到九点之后;
晚餐喜欢在出租屋村的村口排挡解决,味美、量大、便宜,北方面馆的服务员拉面手艺很好且笑容更好,小炒店里的炒河粉味道香浓,如果周末,除了粉面,还喜欢在旁边的卤味摊担上切五块钱卤牛肉——虽然摊主没有标注“祖传”、“秘制”之类的字样,但是,卤制得法,加上大量香菜和葱,味道真心不错……
十点钟之后的出租屋村热闹非凡,而且有“越夜越野”的趋势。回到自己的出租屋小空间,坚持看书学习,坚持写东西,坚持画画练手。十二点之后,会有“同住一条村”同事互相邀约,大家在深夜排挡上聚集,喝粥,吃炒田螺,大口吞咽菠萝啤——年轻真好,怎么折腾都不觉得累,一顿廉价宵夜,再睡几个小时,黑夜过去太阳升起的时候,又是条龙精虎猛的好汉!
在混合着烟火、油腻、香脂和青春荷尔蒙气息的城市里,一边在尘世里打拼,一边固守着内心的星空。其实,我也不知道结果如何,更不知道那些坚持到底有什么用,只是冥冥中认定:我定要在这喧嚣的尘世里,活出属于自己的、“高质量”的样子来。所以,除却工作,我咬牙坚持着,坚持学习、坚持绘画、坚持锻炼、坚持存钱,甚至,坚持养一盆不知名的绿植。
也许,这就是一种入世修炼,时间长了,个人的气质、气场,乃至于生活的环境,都会慢慢呈现出不一样的感觉。甚至,那些出租屋村里粗野的“治安队”队员,都能感受得到。不止一次,他们夜半三更吼吼叫叫地敲开门查“暂住证”,我会主动打开门,静待他们上门——但是,他们从来没有查过我的暂住证,也没有进门,有一次,一个五大三粗的队员在我的出租屋门口探头探脑,我微笑着邀请他进来检查,他只是站在门口打量了一番,面对整齐洁净的陈设、简易书架上满满当当的书、桌上的电脑、台灯及台灯下正在阅读的书、还有窗口的那盆绿植,居然客客气气地说:打扰了,这么晚还在看书啊,我就不进来了——说完,居然就这么走了!
两年出租屋村的生活,我从来没有半夜被人为难过、从来没有被查过证件。当一个人选择了活出“高质量”的自己,哪怕是住混乱的出租屋村,都能活出质感的时候,自己能“得到”,而周围的人,能“感觉得到”。
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流逝,尘世浮沉,亦能发现城市的变化。街道边的临时建筑、出租屋村的胡搭乱建逐渐被拆除,出租屋村一个接一个地被拆迁,大小街道变得越来越洁净整齐,某些曾经由泥土和水网交织成的稻田,很快被高楼大厦、立交桥、城市路网所覆盖,变化最大的是,曾经杂乱肮脏、只有乞丐和收破烂者出没的珠江新城,在广州申亚成功后,以惊人的效率建造成了广州CBD,霓虹闪烁、高楼林立,成了很多国际公司的广州总部所在地,出没其中的,都是服饰整洁、器宇轩昂的各级白领……
我也早已离开出租屋村,住进了自己买下的房子,经营一段、又一段、再一段的工作和生活。早已学会了包容不完美的世界,也早已学会接纳不完美的自己。年轻的时候,独自到异乡闯荡世界,在现实的狭促和内心的乡愁将自己逼到崩溃的临界点时,我总是在问自己:我为什么要在这里?我为什么要这样或那样做?这个世道为什么是这个样子的……好在那些只属于青春岁月的莫名纠结很快被自己战胜,早早地把注意力由“为什么”转移到“做什么”上来,不悔过往不惧将来,只专注于脚下的步步耕耘,以入世修炼的姿态,不断追求做个高质量的自己。
没有社会资源和帮得到我的人脉,没有某种二代身份,更没有名牌大学的学历背景加持,除了认真专注、刻意修炼,我还能有什么呢?
就这样,转眼已过二十年。
我也由勇猛莽撞的年轻人,变成了“敦厚肥腻”的中年男。工作,生活,早已与所在的城市融为一体。城市,于我而言,不仅是梦想,不仅是欲望,更是“尘世”本身。它的状态,如同活色生香的芸芸众生。我们会看到有人哭有人笑,有人当众示爱有人当街撕逼,有人恨之入骨有人痴爱成狂……我们还能借助城市里的一座房子,看到岁月变迁,借助城市里的一棵树,体验四季流转;借助尘世里的一朵花,抚摸生命荣枯,这是一个无比丰富、变化莫测的时代,我们个体的力量卑微而渺小,只能参与这个不断变化的过程。有时候,站在建筑物的高处,以更高的视角,将城市如缩微景观般进行窥视。这个时候,城市那恢弘的气势、巨大的包容力,沉静的气度以及无数琐碎的细节,无遮无挡地裸露在眼前。也许,这就是我们与一座城的相处方式,既参与活色生香,又掺和发展过程;既展现宏大叙事,又不忘琐碎细节,同样是一座城,当我们以多种方式、多个角度融入进去后,也许迷思和纠结会少一点,豁达与包容会更多一些。
因为,城市在成长,我也在成长;
尘世纷扰喧嚣,我亦悠游浮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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