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周去超市购物时看到了一束很不起眼的地瓜叶大模大样地摆放在蔬菜专柜的显眼之处,就是这束打着5块钱标签的仅够炒一碟小菜满足一个人下饭的地瓜叶把我打回了属于80后的小山村。
当时的老家还没普及种茶,我一打开院子的破竹门,一畦畦清翠的地瓜叶就抢着扑入我的视野。在地瓜田的不远处是稻田,稻田的后面是一大片高大的荔枝树。透过荔枝树的缝隙,可以看到密密匝匝的竹林。我常和堂哥偷挖些地瓜,绕过稻田,穿过荔枝林和竹林,顺道捡些柴火,在离小河不远的沙滩上烤起了地瓜。
红地瓜也称作红番薯,它的叶子翠绿幼嫩,可用于炒菜;黄地瓜也称作白番薯,它的叶子苍翠肥厚,只用于喂猪。堂哥喜欢红番薯,它很甜,而且容易烤熟。我喜欢白番薯,它很香,很酥。每次烤完地瓜回家,我和堂哥都会被打。他被伯父打,是因为年纪最大,没带好头。我被老妈打,往往是因为吃地瓜时“分赃不均”被自家小妹给告状了。就这样的一件事,还真不敢相信在少年时代重复上演了那么多回。
后来,老爸去城里踩三轮车,老妈去卖面线糊了,只剩下我和小妹,还有爷爷奶奶。那是最美好,最自由的三年时光,真可谓是我的地盘,我做主了。我养了一大群的鸡和一大群的鸭,还有一条黑狗和两头猪。
除了给鸡喂米糠,我还带它们去竹林找白蚁或者大蚂蚁。每当我敲开一段腐木,它们都会争先恐后地抢食。最可爱的是小公鸡,就算是有足够的白蚁可以吃,它也要稍微抢一下,如果没有时不时地啄一下身边的小母鸡就好像自己很没威信了。有时,会有一两条蜈蚣从腐木里仓皇窜出来,小公鸡立马把翅膀叉开,鸡冠挺立,飞上去啄伤蜈蚣,再反复把它啄死。小母鸡要是幸运的话,偶尔也会分得几段蜈蚣肉。
放学之余,我和奶奶在竹林下开垦出五六畦的田地,种出了好多果蔬。开垦时,我总是把挖到的蚯蚓装在破罐子里带回家,那可是鸭子们的最爱。你要是把蚯蚓放到装有水的盆里,鸭子们会吃得更带劲,因为那样更容易在争抢时把蚯蚓撕成好几段。当然,男孩子可得小心了,特别要注意卫生。你要是没把手洗干净就握着小鸡鸡去小便的话,小鸡鸡很容易被感染,第二天醒来你就发现你的小鸡鸡肿得自己都不认得了。不过,你也不用担心,当奶奶的总是很有办法的。她会抱来一只正在孵蛋的大母鸡,把大母鸡的嘴巴掰开,贴近你发肿的小鸡鸡哈了哈几口气。很神奇,当天下午就消肿了,至今我也解释不清为什么。
至于养猪,那是最头疼的事情了。两头猪特别能吃,每顿得吃两大桶,主食便是地瓜叶了。每天我和小妹都得挑着畚箕到地瓜田里摘回满满一担的地瓜叶,再每次抓出三分之一放到大锅里和着少量的米糠煮个半小时。
猪的食量很大,好在长得快,也不挑食。当它们还是小猪时,每天可以长0.5斤。等到它们长到50斤左右时,就是它们这辈子跑得最快的时候了。此时,如果你想看到自己养的猪开始以每天1.5斤的速度增长的话,这时就得请来专业人士——阉猪的。
一位专业的阉猪人士,往往也是阉鸡高手,他一天有时可以服务好几个村庄的猪和鸡。阉鸡是两毛钱,小场面,5分钟搞定;阉猪是5毛钱,大场面,15分钟拿下。
阉猪的麻利地拿出自己随身携带的尼龙绳,打了两个大大的圈套,分别套在小猪的前左脚和后右腿(也可以是前右脚和后左腿),并迅速地收起打好结的圈套。小猪再怎么挣扎也没用了,只能尖叫着原地打转。阉猪的提醒主人把猪头摁紧贴地之后,缓缓地从几乎流油的小布包掏出一柄锋利发亮的窄口割刀,往装有水的脸盆浸润一下刀锋,在小猪左侧腰际的准确部位刮掉一小巴掌大的猪毛。然后,他用半湿润的布巾擦干擦净那一方不毛之地,再次提刀,轻轻一划,猪的肚皮上就出现了一道紧够伸进3个指头的口子。
接下来,阉猪的把刀放在布巾上,小洗一下沾有猪血的手,又从布包里拿出一根很细的带有钩的迷你小割刀。这把小割刀就伴随着拇指食指和中指进入了小猪身上的那道口子。至于阉猪大叔如何找到小猪的睾丸并顺利切除,我是看不到了,只晓得那小猪撕心裂肺的尖叫声吸引了好多来看热闹的穿着开裆裤的邻居小屁孩。此时,有些调皮的家长会跟自己的孩子开个玩笑:“你再不乖,再不吃饭,就叫阉猪的把你带走了。”这句话在当时绝对是秒杀“你再不乖就叫警察抓走了” 的威慑力。
最后,阉猪大叔又洗了一下手,拿出缝衣服的针线把小猪的那道口子缝个七八针就把小猪松绑了。小猪惊慌地从地上翻起,在猪圈瞎转个几圈就停在猪槽吃了点残羹冷炙。它虽停住了尖叫,但还会连续发出抗议主人落井下石的咕噜声。
当然,你也可以选择不阉割自己的小猪,但你就别想在7个月后把它养到300斤了,它只会长到100斤左右就不长了,不管你养它多久。因为,它成天都在发情,可没心思吃饭睡觉替你长肉了。
细心的你或许会问我,那阉割下来的睾丸去哪了?
我们讲到了小猪被阉掉的两颗睾丸做何用途时,有位九十年代的江西少年的答案是:被九十年代的少年拿去下跳棋了。
非也,我的答案是:被拿去当鱼饵捕鱼去了。
约上堂哥堂弟,带上小妹,来到了村边竹林旁的小河。那是多么清澈的一条河啊,浅滩的鹅卵石随处可见往来穿梭的小鱼小虾,不远的深水处亦常常可以看到大鱼跃向空中,把柔和流淌的水面击打得波心荡漾,夕阳也慌得洒下一河碎金。倦飞归巢的群鸟挤在了小河两岸高大的毛竹顶端,一个劲地诉说着一天的收获。
我们几人迅速地在沙滩上挖开了一条宽约0.3米,深约0.2米的引水渠,把水直线地引入到一个距河边约3米的大沙坑(直径2米左右,深0.4米左右)。数分钟后,大沙坑变成了大水槽,引水渠的水也停止了流动。这时往大水槽里扔进小猪的睾丸,外加几条蚯蚓或是一些家畜的内脏。不出10分钟,抵不住诱惑的大鱼小鱼纷纷从小河游入引水渠,进入到大水槽抢食。
收官的时机也就到了,躲在大水槽不远处观察鱼群的堂哥向埋伏在引水渠附近的小喽啰们说了声“快”,大伙就奔向引水渠,手脚并用地把引水渠边上的沙子推入引水渠,堵住了试图逃脱的鱼儿。接下来,只要一个小喽啰和一只畚箕就可以把所有的鱼都捞上来了。
说到畚箕,那可不是轻易可以从家里拎出来的,那可是爹妈挑红土挑砖头挑地瓜挑秧苗用的,得看哪家的爹妈刚好没用畚箕也刚好不在家里才可以偷偷地搬出一只来的。堂哥最常自告奋勇地拿出自家畚箕,也最经常挨伯父打。堂哥每次被打,我们这群小喽啰都很心疼,可每次闯祸回来一遇到爹妈责问打骂,小喽啰们都说是堂哥干的,就算有些事堂哥根本没参与过。
如果遇到大伙都拿不出畚箕怎么办?也没关系,就是继续手脚并用地把沙子往大水槽里推,水面便越来越窄了,到最后就直接可以用手抓鱼了。郁闷的是,你得把刚才兴奋得差点流口水时推入的沙子重新挖出来才可以开始第二轮的捕鱼行动了。
这件事教会了我两个道理。
一:见好就收,别太贪心。
二:一个人,只能用鱼竿钓鱼,每次只能钓一条鱼。一群人,如果还是每人用鱼竿钓鱼的话,就跟一个人钓鱼没啥两样了。同样的,一个人只能做点事,干事业的话得有一个团队。
关于小喽啰们的倒霉堂哥,只能说他是一个传奇!
他现在的身高一米六,一直保留着他读初二时的高度。当时,他算是孩子王,常常带着我们几个小喽啰一起放牛养狗摸鸡屁股,一起抓鱼挖蚌熏田鼠,一起沙滩烤地瓜烤芋头,一起捅马蜂窝,一起掏鸟窝煮鸟蛋,一起偷甘蔗,一起做竹排,一起河边洗澡,一起做弹弓打鸟击蝉,一起杀苍蝇,一起烧沙洲枯草芦苇,一起观看大水漫过桥拱,一起掰竹笋,一起摘龙眼、荔枝、杨梅、芭乐、香蕉、花生……除了挨打受骂,好像什么都可以一起干。
那是物质贫乏的年代,想吃段甘蔗都得偷,就算是自家种的甘蔗也得偷。因为,所有人种的甘蔗都由供销社全盘收购,统一运往糖厂加工制糖。为了保证有足够的甘蔗供应糖厂,村里请了一个可以神出鬼没的能人负责看守全村的甘蔗。谁要是偷甘蔗不幸被他抓到,被当场训斥且不说,还得接受罚款。为了替自家孩子解馋,当爹妈的常常在清理自家甘蔗枯叶时,偷偷砍下一根甘蔗,折断成三段,裹在枯叶里捆着挑回家。清理甘蔗枯叶,可以让甘蔗少受虫害,也更易于吸收阳光。同时,甘蔗叶也是很好的烧火做饭的材料,仅次于松树枝须,稻草最次。
说起那个看守甘蔗的牛人,全村大小无不惊叹佩服,除了堂哥。
堂哥用老虎钳偷剪来一段约15厘米长的粗铁线,把它弯成一个U型铁。先把靠近拇指的一端捶打成薄片,再用磨刀石打磨出一个朝向U形铁内侧的锋利小钩。然后,用老虎钳把粗铁线的另外一端弯出一个朝向U型铁外侧的小圈。最后,用一条约40厘米长的细小铁丝穿过小圈,绕U型铁两端四五周,把两端固定在约2厘米的的距离。就这样,一把偷甘蔗的神器诞生了。
当你选中自己要的甘蔗时,蹲下身子,从口袋掏出U型铁,U型敞口贴紧甘蔗,先把尖锐小钩刺入甘蔗皮(别刺在甘蔗节上),再握紧U型铁绕甘蔗两圈。这时,甘蔗看似依然挺立,但其实已经皮开肉绽了,你只要使出一点小力气就可以把甘蔗轻易折断了。这样偷甘蔗的声音极小,绝不会惊动坐在某处高地盯着甘蔗林卷着旱烟的看守大叔。
可惜的是,每次总有某个粗心的小喽啰啃完甘蔗回家后被爹妈打骂,谁叫他没把嘴角两边厚重的甘蔗粉好好在河边擦洗干净才回家呢。所以,堂哥又要倒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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