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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个名叫树庄村的地方,隐世在一处深山之中。
密林为屏障,河流为隔断,凹进环山中的一小块平原,便是树庄村的所在地。
悠久的历史,交通的不便,让它在世人眼中很是神秘。
村子里上了年纪的泥砖房子,排布成近似椭圆的形状。
房子的外围,是开垦出来的一圈农田。
进村的路,是拳头大小的碎石铺成的,被人和牲口走得光滑。
村里的老人说,那碎石路是他们祖先一辈传下来的。
至于,这条路看过了多少岁月,现在已经没有能知道的人了。
他们认为,村子在,路就在,一切归功于他们的那位「祖先」。
如今,依然挺立在村子的心脏位置守护着他们的「祖先」,是一棵古老的枯树。
传说,在很久很久以前,一名青年男子打猎途中迷路,无意间发现了深山的平原之地。
这里流水潺潺,水草丰盈,宛然身处世外桃源。
天色渐暗,男子见平原深处有几处火光,便带着猎犬往火光处奔去。
原来,这是世代居住于此的异族人燃起的篝火。
一群以兽皮为衣的男女老少,正围坐于篝火旁,分食着烤兽。
瞥见“奇装异服”的健壮男子靠近,异族男人们纷纷拿起自制的武器,对男子甚是戒备。
“各位稍安勿躁!在下迷路至此,没有恶意!”
男子对异族人一边示意友好,一边慌张地安抚着猎犬平静下来。
可常年与世隔绝的异族人,根本不明白男子在说什么。
在一通手舞足蹈的比划后,双方总算是大概弄清楚情况了。
那一晚,男子得以在异族人的部落落脚。
他们慷慨地分予男子食物,为他腾出一顶兽皮搭的小帐篷。
男子则把打到的猎物送予他们,并给他们展示弓箭的用法。
那一夜过后,连着几日的大雨,男子只能暂留部落。
放晴后,男子在异族人的指引下,找到了出山的路。
临别之时,他把自己的弓箭和匕首,送给了一路相伴的部落首领。
“南兄,谢谢你和你的族人!术白日后定当涌泉相报!”
后来,术白便经常趁着打猎之便,给异族部落带去粮食、衣服、日常用具,以及防卫兵器。
来往渐密,不觉间,互相便习得对方的语言。
术白把通往部落的路,踩出来了。
异族部落的兽皮帐篷过于简易,无法抵挡狂风暴雨。
术白便带着好友们,就地取材,在平原上建起了房子。
他们把外界的技能倾囊相授,异族部落渐渐与世人无异。
之后,术白与一名异族女子相爱,从此长居于深山。
几年过去,部落渐成村落。
人口渐增,在远离尘嚣之地,安居乐业。
深山之外,改朝换代,世道动荡,兵荒马乱。
百姓流离失所,不少人逃亡外地,也有不少人躲匿山林。
深山的宁静,终是被战火打破。
村落背山面河,地形上易守难攻。
可村落里有打猎本事的猎人,却没有打仗本领的兵士。
随着进山的难民越来越多,术白和阿南不免也担心起来。
他们把村落里的猎手集合起来,赶制猎具以作兵器。
训练猎狗与马匹,修筑防御工事。
在后山的一处山洞,凿出能容纳全村人暂避的空间,在里面藏上物资。
还挖了一条秘密地道,通向此处,以备最坏的情况发生。
能做的都做了,剩下的便是听天由命了。
他们挡住了发乱世财的流寇恶匪,拦住了狐假虎威借机敛财的败兵残将。
最终,新的皇权执掌天下。
百姓以为雨过天晴,等来的却是灭顶之灾。
这位异域而来的帝王,貌似不大喜欢他的新疆域。
他的兵士所到之处,无不洗劫一空,寸草不生。
也不知是谁在谣传,深山之中有一村落,兵强马壮,富庶一方。
眼里容不下一丝威胁存在的帝王,派出一支精锐之师,命其一日之内踏平该地。
巡逻的兄弟看到乌泱泱的大军正往村落压来,快马回村传信。
术白和阿南愁眉不展,实力过于悬殊,他们深知此次难以为敌。
“南兄,这次恐怕真的到了最后关头了。”
阿南沉重地点了点头,“他们,别想走!”
“南兄,辛苦你带着所有人即刻开始从地道撤离,确保他们安全到达后山藏匿起来。”
“不!你去,我留下!”
“南兄,应对野外,你比我熟。但对付人,我比你懂。只是……”
术白猛然向阿南跪下,双手抱拳。
阿南顿然失色,即刻伸出双手想要拉他起来。
可术白绷紧了身体,双目诚恳地仰视阿南的眼睛,道:
“只是,吾妻阿英和幼子术苍,术白唯有托付于兄,恳求南兄日后替我好生照顾他们。术白感激不尽!”
说着,术白向阿南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阿南从齿缝间,艰难地挤出了一个“好”字。
时间紧迫,幸得先前数次的演练,撤离快速有序地进行中。
村子的唯一入口处,用木头架起的简易城楼上,术白正在为最后一战做着准备。
身边是跟了他多年的猎犬,黑皮。
他本想去跟妻儿作最后的告别,可终是没有勇气。
他害怕,不舍,会动摇此刻的心念。
与阿英的每个幸福的瞬间,此刻全都映在眼前的那片晚霞上面。
太美了,但也太短了。
余晖缓缓退去,浓重的铁骑声由远及近。
术白躲在城楼上的暗处,透过一个小孔凝神注视着。
帝王的将军看着眼前不堪一击的木架子,蔑笑地扯了下嘴角。
从木架子往里看,灯火通明、炊烟袅袅的普通木房子,哪里有一点富庶的样子。
“就这样也叫兵强马壮,富庶一方,那我家便是侯府了!”
将军一言,身旁的副将下属们也没忍住放声大笑起来。
正是此时!术白拉动机关。
猝然一群乱箭射来,笑声中断,没反应过来的几名小兵纷纷倒下。
“小心!有埋伏!”
这可一下激起了将军的怒火了,
“哼,就这点能耐还想跟我玩?!强弩手,给我放!”
一阵箭雨扫过,木架子楼上有一庞然大物的黑影坠落。
一群小兵上前探视,高声回报:“将军,是一堆干草!”
此时,原本全是亮着灯的房屋,往村子深处一个接一个地熄灭。
看似是,里面的人已然察觉到这边的动静。
将军的怒火更甚,为免村民有机从后山出逃,他立即下令:
“全军听令!给我杀!”
声势浩大的军队像一片黑压压的蚂蚁涌了进来,淹没了村道,冲塌了房子。
扫荡大半个村子,仍未见一个村民的踪影。
前方的士兵正想给后方的将军回禀这一异常情况,骤不及防又是一阵乱箭袭来!
这一轮倒下的可就不少了,将军听闻此报,断定埋伏就在村子后方。
仗着人多,他依旧没有把这点埋伏放在眼里。
“冲过去!”
此时,整个军队已完全深入村落,沿着碎石铺成的中轴主道直插后山而去。
忽地,村落最深处的黑暗,传来陶缸破壁之声,急行的兵士闻声骤然停下。
随后,一支头部燃烧着的箭矢,从左侧靠山的黑暗处射出,倏忽而至发声处。
刹那间,熊熊火光冲破黑暗,迅速成「山」字型蔓延!
左右如两条迅猛的火龙,沿山边往村口狂奔而去。
在风向的加持下,正面扑向军队的火势尤为猛烈。
他们这才在火光中,看到脚下的跑在烈焰前头的火油。
“撤!”将军发出号令后,调转马头往村口狂奔而去。
瞬间袭来的恐惧,早已让只顾逃命的兵士们溃不成军了。
可终究跑不过两条早已窜远的火龙,村口处已一片红光。
将军狠磕马腹,想以速度作最后一搏。
村口临近,火光中,他依稀看到一黑一红,一高一低相依而立的两道人影。
只见那略显高大的黑影用力按下了身旁的石柱。
将军直感一阵地动山摇,旋即马蹄悬空,一条近两人宽的裂缝,横亘在两道人影与他的面前。
“不要过来!”
将军的声音随之坠入裂缝,后面仓皇逃命的众人慌不择路,跟着掉下去了不少。
余下的也只能在原地绝望悲号。
四面临近的火海,前面是绝路,绝路前仍是火海。
术白和阿英在火光中静静地彼此对望着,想说的,眼神的来回间仿佛已了然于胸。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术白如常柔声问道。
“你们开始计划时,我就猜到了,我很聪明的!”
阿英眼中闪着泪星,继续道:
“你看,我猜对了。光靠最后关地道门的机关,只能砸掉缸,擦不出火星子。还是我补的一箭管用!”
术白如平日般轻抚着阿英的头发,轻声笑着,
“我的阿英,是世上最聪明的女子!这件嫁衣,你不是说要留给未来的媳妇吗?”
“我改主意了!我在这里嫁给了你,到了那边,我还要嫁给你!我得穿着!”
术白用力点了点头,展颜喜笑,两行泪滑落。
他张开双臂,阿英笑着扑入他的怀中。
一团火霎时把俩人吞没,阿英如瀑的黑发消失在火帘之内。
后山上,一个身材魁梧的背影,在黑暗中俯瞰着山下那团大火盆。
阿南黝黑粗糙的脸上,泪水在漆黑中反着点点微光。
大火烧了三天三夜,一场连绵的暴雨才把它浇熄。
阿南带着村民回到昔日的村落,满目疮痍。
那条裂缝已被山上滑落的山泥掩埋。
那天晚上的一切都化为了焦土,与冲刷下来的山泥混合在一起。
而在几近光秃的土地上,原来村口的位置出现了一截枯树。
它笔直地站在那里,像穿着一件长袍,两根分支如人的手臂呈张开状。
正中的一片树皮,既像胸前垂落的流苏,又像女子披散的长发。
旁边的一小段小树,如一只仰望枯树的小狗,听话地待在枯树身旁。
阿南双腿一软跪在枯树跟前,撕心裂肺地仰天长啸,哭成了泪人。
“你,怎么,树桩子,回来!”
深山中的哭声,久久地回荡着。
后来,阿南带着村民们围着枯树重建村落,命名为树桩村,全员改姓氏为术。
他们把可能通往这里的道路,全都破坏掉,约定世代不可踏出深山。
一直到现代改革的春风吹进深山,人们才发现了这处世外桃源。
最终,树桩村被改名为,树庄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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