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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行之兰(之七) -

逆行之兰(之七) -

作者: 莞尔容 | 来源:发表于2020-03-09 11:16 被阅读0次

小说连载

尤益扬小心地慢慢地将朱林小兰压在他身上的手臂搬开,又试着拍了拍她在微亮的夜光壁灯下白晃晃的肩头。她睡得又香又沉,一点反应也没有。那种喝高了又折腾累了后才终于入睡了的又香又沉。他轻手轻脚赤条条地从被窝里爬了出来,轻手轻脚地去找了衣服穿好,又回到床边为她掖了掖被子,呆呆傻傻地瞅了她好一阵,然后才轻手轻脚地出了卧室。他在客厅门边的衣帽架上取了一件加厚的外套穿上,戴上口罩,轻轻地开了门出去,然后将门轻轻地带上。

他是要过政府大院那边去,是要过他父母那边去。在摁下电梯门上的按钮之前,他拿手机拨通了他父亲的电话,告诉父亲,他要跟他说点事,马上就过去,就他一个人。

思来想去,尤益扬还是决定要过他们那边去打个转。平日里有什么事情,他一般都不怎么喜欢过他们那边去跟他们说的。他不愿意这样,一有点什么事情就过他们那边去跟他们说。他大概还算得是一个比较自主自立,也比较有自律性的那种人吧。但是,今儿个这件事,他觉得还是应该过去跟他们说一下的好。非到万不得以,尽可能勿使她父母知道,也勿使他父母知道。朱林小兰是这样嘱咐过他,他也是这样答应了她的。但是兹事体大,她父母那边他可以做到能瞒就瞒,而他父母这边,他觉得无论如何他也还是得与他们禀告禀告。而且是,还得抓紧时间,越快越好。

他是步行。他们住的小区离政府大院也不是多远,步行也就十分钟多一点的距离。大多时候他都是步行的,不像有的人,去街口小超市里买包烟也得开个车子。好像也不是如何的夜深,街上却已经是空荡荡的看不见一个人影,也看不见有什么车子驰过。冷清得都似乎有几分不太真实。据说本地已经有一例返乡人员新冠病毒感染被确诊了。弄得人心惶惶的。谁还敢没事儿出来瞎晃悠呢?昨天的气温还算暖和,今天就骤然降下来了。夜风凛冽,很是有些寒意。空气里飘舞着似有似无的雨丝,沾衣不湿,沾在脸上却如同冰刀子割一样的冻得生疼。

路灯暗暗幽幽昏冥惨淡,被街道两旁保持得还算不错的年岁悠长枝繁叶茂的樟树啦栗树啦梧桐树啦掩映得仿佛鬼影幢幢一般。以前的街灯也不说它有多么好,但是,至少比现在的还是要亮堂得多,至少感觉上不这么瘆人。实在弄不懂他们,好端端的非得换新成这样满街满城的暗暗幽幽昏冥惨淡,中间到底又会有何玄妙之处?有些人捞钱,多多少少他好像还能干点有益于老百姓的实事,也就好像还能多多少少有点说得过去。而有些人捞钱,却尽干的是一些作孽的事情。这种人是最叫你堵心,最叫你咬牙切齿,最不可以原谅的,即便是将他们捉拿去扒了皮抽了筋也一点也不为过。他今天这是怎么啦?感觉自己好像都很是有那么些小愤青的。

虽然口罩捂得严严实实的,门卫处两个保安小伙子还是一看到他就认出来了是他,远远的便热情地与他打招呼问好了。以前夜里好像都只有一个保安值班的,或许现在是非常时期,都安排有两个保安值班了。

其中有一个保安小伙子小黄,还是他尤益扬受一个朋友之托找了朋友帮忙才招到这里来的。这个小黄中间有一段不怎么太学好,看衣冠待人,进出门卫处,衣冠不那么整齐光鲜的,便对人家龇牙咧嘴面目狰狞。有一次居然还对一个五十多岁的女民工推推搡搡,甚至还动手打了人家。弄得当初帮忙招他的那个朋友都来找他尤益扬投诉,说是要辞退他了。还是他给求了情以观后效。他一个做保安的,虽然是制服庄严,其实也比做民工的强不了多少,同处于底层低端,又何必互相伤害为难呢?偏偏是,有些处于底层低端的人,或者自以为已经脱离了底层低端实际上还是处于底层低端的那些个人,他们往往最是热衷于伤害为难与他们同处于底层低端的人。不过还好了,他找专门找机会给他说了几句,这个小黄就基本上知错能改弃过迁善了。这人哪,不怕他有错,就怕他不能知错,更怕他有了错你还好心说不得他,你一说他就跟你翻脸,就不把你当朋友,把你当他的对头。

小黄的手里握着测温枪笑嘻嘻地问他是要测一下还是不要测?尤益扬说当然要测的,得按照规定来。按照规定,凡步行进入政府大院者,均需做体温测检的。这个好像有点令人费解。为什么只需检测步行者,开车的或者坐车的则不需要呢?不过他也没有心思去多想。小黄拿测温枪照他的额头扫二维码一般地一扫描,读数刚好三十五度。低温。现在是怕发烧,低温好像就比正常还正常,安全得很。低温应该只是因为他是在这般的寒雨夜里一路走过来的吧?他给两名保安一人递了一支烟。两个人接过过烟,说不尽的感谢。虽然不怎么抽烟,他的衣服口袋里却平常一般都揣着一盒还比较高档的烟的。何况这还是正月初二。

离开门卫处,都走好远的一段了,尤益扬好像还能够隐隐约约地听得到两名保安对他的各种溢美之词从门卫室里逸出来,追着他的后背传将过来。忽然,他又心生几许悔意,刚才他递烟给两名保安的那个行为,在这样的一个非常时期,是不是有那么一些不妥当的了呢?应该不会留下什么隐患吧?当然,这个好像是有那么些杞人之忧了,但是,还是得小心谨慎些为上。他得记住了,在这样一个非常时期里,往后切不可随便给人家递烟,也切不可随便接受人家递烟。

事实上,这个正月初二的晚上,尤益扬并没有与他的父亲见上一面。因为,他都走到他们家楼下了,却又突然地止步不前改变了主意。他隐在一棵水桶粗的桂花树后面,掏出手机来打父亲的电话,告诉他父亲,他没有过来了,他想了想还是不过来算了,其实他过来要说的也只不过是一件鸡毛蒜皮的小事情而已,并没有什么要紧的。父亲就有点怀疑,不放心地问:“你真的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要说?”尤益扬说:“真的不过就是一件鸡毛蒜皮的小事情,真的没有什么要紧的。”父亲说:“既然是鸡毛蒜皮的小事情,那你不妨就在电话里跟我简单地说上一说吧。”尤益扬说:“这个……,电话里说好像又稍微有点不方便,我还是过两天再过来才跟你说了。我觉得吧,这件事情便是不跟你说,好像也没有什么了不得的。”父亲还是很有些不放心,说:“我看这样吧,你和朱林小兰一起过来,马上就动身过来,你们今天晚上就回这边来过上一宿了。”

尤益扬说:“还是不过来算了吧,朱林小兰她晚上喝了酒,好像喝得稍微有点多了,早早的就上床睡了,睡得还蛮沉的,恐怕打雷都难吵得她醒的了。”父亲没有办法,很是显得有那么些絮叨地说:“那行,你不过来就不过来了,现在这种时候,窝在家里少出来走动倒也好。我知道的,你这个孩子一直都是这样的,不是那样要紧的事情,你也是不那么容易就跑过来跟我说什么说的,但是,你得给我记住了,如果是有什么事情的话,你别给我尽憋在肚子里,你只管回家里来随便跟我说,想怎么说就怎么说,用不着有那什么太多的忌惮。在外面说话,那自然就得多长个心眼,谨小慎微,现在这个世道,人心险恶难测得很,防不胜防,但是在家里面,你我父子之间,还是可以无所不言,没有什么是说不得的。”

尤益扬说:“好了爸我都知道了,不跟你不多说了,你代我向我妈问个晚安。”挂了电话尤益扬就急急地撤退往回走了,好像很害怕他的父亲或母亲发现他就在楼下会跑下来拉他上去似的。他决定还是不上楼进屋跟他们去禀什么告了。他做出这个决定好像并没有像他决定来之前那样的思来想去。他好像是猛然顿悟一下子便变心易虑改弦更张了的。他一下子又觉得还是不要惊动父亲的好了。他觉得自己能做出这个决定才是有比较的英明的,无异于悬崖勒马。他好像都有点忍不住想要给自己点个赞了。最终能做出这种决定无疑需要十二分的清醒和过人的心智。

他对于自己在这一刻能够持有这分清醒和心智感到相当的满意。在这种关键的时刻,不是每个人都能够持有这分清醒和心智的,相反,往往是如他之前那样的易冲动不清醒缺乏良好的心智的人居多。因而,多数人往往会在关键时刻病急乱投医,张张皇皇地做出一些欠考虑不太明智选择,这个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幸好他到底还是稳住了。仿佛是一道考题,因为思路的差左,前面奋笔疾书写的当然都是南辕北辙的答案,直到快要交卷的时候才脑洞大开拨乱反正过来。

他跑过来要把这叫事情禀告给父亲知道,自然不会是单纯的为了禀告而禀告,自然不会是无所用心的。他最主要的用心应该就是,做为某长,这件事情在他父亲那里可能还有斡旋的余地,寄希望于父亲能够为之斡旋。而且,只要他父亲去斡旋,以他现在的身份地位,行之有效的可能性就应该还是不会怎么的小。但是,现在的问题是,他让他父亲这样去斡旋合适吗?朱林小兰明天将要奋勇纾难,前往B市驰援了,她一个女儿家自己倒是都没有什么多话可说的,可是做为她的丈夫,他尤益扬却在背地里耍些见不得光的把戏欲令她不能成行,他这样做合适吗?他这是要致她临阵脱逃当逃兵呀。是的,就是当逃兵。与打仗当逃兵没有任何的两样。这样的想来,他尤益扬与她相比,堂堂一个七尺男儿,哪里还能见着点须眉气?哪里还有不觉得羞愧的?

驰援这件事情,人家别的医护人员都可以去得,那他尤益扬的媳妇儿又有什么是去不得的?当年,人家毛岸英都能跨过鸭绿江抗得美援得朝去,他尤益扬的媳妇儿不管怎么说也总还是比不得他毛岸英那般的金贵吧?此番前往驰援B市,其危险性与烽火仗阵确实也差不到哪里去。可是,又怎么能因为危险便逃避不去了呢?你也逃避不去了,他也逃避不去了,那么又还能弄的怎么个驰援法?如同因为危险战士便都躲起来不上战场了,那么仗还怎么的打?他尤益扬虽然算不得是如何如何高大上的一个人,但是,这点道理却也还是能够明白的。那种普通人的明白,恐怕往往比那些平日里满嘴正能量的人还要更为靠谱得多。

而更严重的问题还是,做为某长,他父亲为这件事情去斡旋合适吗?这会给别人落下怎么样的口实?若然别有用心的人拿去做起文章来,那就真的是要吃不了兜着走的。还是那个道理,人家别的医护人员可以前往B市驰援,偏偏你尤某长的儿媳妇就去不得?难道就因为你是尤某长么?他之前竟然好像都没有好好的想到过这一点上来。如果他禀告给了他,父亲只有两种选择,一种是为之斡旋,一种是不为之斡旋。如上之所说,为之斡旋无疑很是有些不太不合适,但是,既然做儿子的都跑过来把事情禀告给了他,眼巴巴地盼着他去斡旋,他做父亲的若然置之不理,无所作为,好像也很是有那么些说不过去吧?如此一来,那他尤益扬岂不是将自己的父亲陷入了进退两难之境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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