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束了秋的忙碌,终于闲了下来,熬了自己馋了好久的大碴子粥,自然煮了腌了一两个月的冒油咸鸭蛋。
一家人围坐,我一碗一碗地盛着喷香浓稠的大碴子粥,只有女儿特别挑食,扒拉着粥里面已经煮开花的豆角豆,磨磨蹭蹭只用筷子抠了咸鸭蛋里冒了油的黄,顺手就把只剩清的鸭蛋丢到了垃圾袋里,我一把捡了回来,一边训着她,一边把鸭蛋清抠到了粥碗里。女儿生了气,我更生了气,只有老公打着圆场,“半个鸭蛋,至于吗?赶紧吃饭!”
我喝着粥,忽然心里特别的酸,端着粥碗进了厨房,眼泪滴到了碗里。三十几年的事我依然记忆犹新。那年我八岁,随母亲来到继父家的第一年,继父的大女儿出嫁了,还有二女儿和小女儿,当时家里不富裕,来了亲戚母亲都是用饭盒或小铝盆蒸点大米饭,煮上三四个咸鸭蛋,一个切成两半,放在盘子里。那时特别盼来亲戚,更盼亲戚走,走了剩下的米饭和鸭蛋母亲就分给我和二姐及妹妹文文吃。
一天放学,我没有等文文就先回了家,不知道家里谁来了后又走了,碗架子的盘子里剩下四半冒了油的咸鸭蛋,正好肚子咕咕叫,馋虫在蠕动,我没等拿筷子,就用手把鸭蛋黄抠到了嘴里,真觉得那是人间的第一美味,我唆着手指,盯着剩下的三半、两半、一半,不停地唆手指,正在美美陶醉,文文闯了进来,看我吃剩的鸭蛋皮,她摔了书包,哭骂起来:“馋鬼,小偷!你滚出我们家!”
听到哭声,母亲放下手里活跑进厨房,一下明白了咋回事,马上去哄文文:“文文不哭,鸭蛋姐姐吃了,阿姨再给你煮好不好?”“不好不好!你偏心!就你让她偷吃的!你们滚,你们滚!”继父听文文骂我们滚,他怕母亲生气,上去就踢了文文一脚,文文哭得更厉害了。“就我吃了!就没给你留,咋地?”我还气着文文。母亲一把抓起我的衣领,像拎小鸡一样拎起了我,拿起扫地笤帚,疯了似的一顿揍我,还不停地骂我:“让你馋!让你馋!”我一声没有哭,也没有躲,听母亲骂,挨着她的打。我记得我贪黑跑了八里多地,自己回到了外婆家。第二天我醒来,母亲也在外婆家了。
从那次,我不再吃咸鸭蛋,即使它冒着油。结了婚以后,有了自己的家,除了节日也就很少回去看继父和母亲了。母亲去世前生病,我一直陪着,一次和老公要回家看看孩子,临走,继父倒腾坛子,说有不少咸鸭蛋,让我们带家点给孩子,我赶忙说家里婆婆腌了,老公说咱家妈啥时候腌过咸鸭蛋?我瞪了他一眼,母亲看着我,她懂我的拒绝,我懂她的欲言又止。
如今,咸鸭蛋再次摆上桌,我用手戳了下冒油的蛋黄,放到嘴里,可我再也吃不出当年的味道了。思绪就这样常常搁浅在曾经的光阴里,缀在岁月枝头上的故事安静而又丰盈,我坐在时光的转角,仔细地寻找那些措词,每一个字都敏感地碰触着我的神经,许多感觉总是无法言喻。
冒油的咸鸭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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