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离直升市场不到两公里的地方,金牛区政府在那里开拓了一片新的商业市场叫府河,府河到火车站的距离比直升市场,许多第一次到成都来订购油漆涂料考察市场的外地客户为了节省时间而更多的倾向于距离他们比较近的府河市场,那个市场的成交率很高,一来二去,整个直升市场本来就摇摇欲坠的盈利情况现在更是变得山河日下,一小部分年轻商户经历了数日在外为了业务而奔波之后也在头脑中形成了抢占市场先机的意识,都纷纷削尖脑袋往府河挤,再将原先在直升市场的老商铺以低价的形式转出去。
林常建一家子的店铺在直升市场的D区,D区那两条街的店铺差不多已经搬走了百分之六十,昔日热闹的停车道变得越来越冷清,小老板和和雇来的临时工也在将店子的囤货进行最后的装车。
“师傅,那一边的是硝酸漆,把它们最后装上去,先把所有的调和漆带走。”安然一边叮嘱着装车师傅一边用自己身上那条围裙擦拭刚刚沾了点油漆的手,她转身回里屋,正好碰上从二楼仓库搬调和漆集装箱下来的林常建。
“你明天上午就先别过来了,楚楚的户口应该到时间可以上了,再拖下去怕是越来越难办,到时候孩子上幼儿园都是个麻烦事,你就明天上午开车带他去公安局办了吧。”
“那行,明天上午我带他去,下午我再到店子里来。”林常建瞟了一眼此时此刻在店门口坐在自己母亲腿上的儿子,小家伙正在用他那双圆鼓鼓的大眼睛出神地盯着进进出出的搬运师傅,含在嘴里的奶瓶似咬非咬,涎水混着奶水一起顺着嘴角一点一点地滴在自己的小围兜上。
楚楚已经一岁了,还没有去公安局办户口,林常建想着等儿子长大一点再去办那些办事处的工作人员应该不会太为难自己。
“名字就用咱妈给他算得那个林振宇对吗?”林常建问安然。
“对,就用那个,别的好像也不大合适。”安然回答着,从桌上拿起自己的水缸将水送进嘴里。
林常间在门口用集装箱把几桶调和漆庄河抬到货车上,拍了拍手上和身上的灰,笑眯眯地走到自己母亲和儿子面前蹲下来,“小伙子,你明天正式加入我们这个家庭了啊。”
“明天就去给他办户口是吗?”母亲问林常建。
“嗯,是的,安然叫我明天上午就带他去办,怕到时候不好上幼儿园,我下午再去府河那边招呼一下,张玲他们两个人在那边也忙不过来。”
“嗯,这样也好,你们这几天也是忙着了,辛苦了啊。”
“还好,没事,那您明天上午就和我一起带着楚楚过去,这边先交给安然和咱爸看着。”
“嗯,好。”
“嗨!老乡,原来你也在这个里面啊。”汽车的喇叭声在林常建的身后滴两声,他测过身子一看,是一辆银色的面包车,再太抬头一看,车里面做的坐的是木森。
“哎呀,老乡你好你好。”林常建迅速地从自己母亲和儿子身旁站起身来,三步做两步走上前与坐在主驾驶座位上的木森的握手。
“以前路过这里的时候都没看到你,怎么,你们也准备搬啊。”
“是啊,生意不好做,只有换地方,我们要往府河那边搬,你们呢?”
“我啊,我上个星期已经搬到营门口那边去了,今天到这边来处理一点最后的收尾工作。”
“营门口?那边还蛮远的,开车过去要三四十分钟,我前段时间去那边看过,门面都已经租光了,你动作到是挺快的嘛。”林常建笑着调侃木森。
“哪有哪有,主要是运气比较好占到了一间合适的,那你先忙啊,我还要去前面看一下,下次有机会咱们好好聊啊。”
“好的好的,你先去忙着吧。”林常建再次与木森握手。
“嗯,那我先走了。”木森挥手致意林常建的母亲,开着面包车扬长而去。
中午的时候楚楚就被自己的奶奶带回家吃饭去了,奶奶端着碗追着刚刚学会走路的小孙子在屋子里到处乱转,然后趁小孙子转移注意力的时候赶紧用小勺子从碗里舀起一小口半冷半热的汤饭喂进他的嘴里。楚楚喜欢小鸟,不论他在什么地方,只要一看到小鸟他就可以在一个地方站好长时间不乱跑,奶奶为了让孙子好好吃饭,特地从花鸟市场买了一个鸟笼一对黄鹂回来,这样就大大缩小了孙子每天吃饭的活动范围。
但是两只黄鹂没过多久就死在笼中了,孙子又开始不好好吃饭了,动起两条小腿在整个屋子里满处跑。
“哎呀我的小祖宗!我一会儿不在,你又把你的衣服弄脏了。”老人家刚喂完孙子吃完饭转身回房间脱外套,出来就看见孙子的衣服沾满了汤汁。
“你说你怎么这么皮呀,到处翻东西,幸好这是昨天晚上的菜,今天没来得及热给你吃,不然非烫着你这个小鬼头不可!”
老人家一边唠叨着一边给孙子换衣服,换的楚楚直打哈欠,不一会儿小家伙就躺在自己奶奶的身边睡着了。
林安被接回家的时候一家人都差不多已经回来了,她看见奶奶抱着自己的弟弟,爷爷坐在奶奶的身边,舅舅舅妈站在弟弟的面前拿着一盒酸奶,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小家伙的身上。
“怎么了?”刚进门的安然看到家人奇怪的举动忍不住问道。
没人回答,张玲两口子侧身给安然让出一条道,安然这才看见自己的儿子,心里突然一紧。
“什么时候开始的?”安然问婆婆,此时此刻楚楚正一动不动地左歪着脑袋吸着刚刚舅舅给自己的酸奶,安然尝试着把儿子的脑袋搬正,但小脑袋很快就歪了回去,再搬正,又歪了回去。
“我也不知道呀!今天中午吃饭的时候还好好的,下午睡了一觉起来之后就成这样了。”安然听得出婆婆很着急甚至有些责备她自己,又转而去安慰婆婆。
“会不会是他平时看自己的姐姐这个样子,所以他也跟着学。”
“是不是前几天给他看姐姐小时候的照片了。”
林安没有反应过来这两句话是谁说的,心中万分难过,她依旧站在门口没有有上前,现在也不敢让自己的弟弟再见到自己。
“不可能的,不至于成这个样子,正都正不回来。”林安听见了自己母亲的声音,无论他们用怎样的方式去都自己的弟弟,弟弟就是不张口哭喊一声。
钥匙转动门锁的声音响了,林常建回来了,他看到了和安然回来时候的同样场景,只是自己那小小的女儿却独自一人低着头背靠在防盗门旁边的拿堵没有粉刷的泥墙上。
他在了解了一些情况后又悄悄地看了一眼依旧靠在墙上的林安,然后走上前去将她抱在自己的怀里,“没什么大不了的是不是,说不定弟弟明天就好了!”
以往热闹的晚餐时光却在今天晚上吃得异常的安静,各怀各的心事,各怀各的秘密,像是有八把冰冷的枷锁锁住了彼此之间通往心灵的房门,任凭你在外面怎样声嘶力竭的呼告,住在房间里面的那个人就是没有理由说服自己起身去寻找打开枷锁的钥匙。
晚餐之后,没人再去打开放在客厅里的电视机,所有人在收拾完餐桌之后都各自的房间歇息了。
“没事的,老天不会这么折腾我们的,说不定明天就好了。”林常建仰面躺在床上,两只手交叠着放在脑后,安慰此刻正坐在床旁边写字台前做着账目的安然。
“嗯,我倒也觉得应该没事,今天上午还是好好的,一下子就成这个样子也不至于。”安然停下手中的事情,转身站起来,也爬上了床,与林常建并头躺在了一起。
“时间真快,林安都上学前班了,在上半个学期就可以去上小学了。”安然向林常建打开了关于林安的话题。
“是呀,真快,我们来成都都快三年了,第二年过半的时候才把林安和爸妈一起接过来,你不说都还不觉得,小丫头都要上小学了,那发现没有,她最近还是有点变化的,感觉说话跟原来相比可以连贯五六个字了,只是走路还是容易把自己绊摔跤。”
“嗯,我也发现了,只是....”安然停住了一下。
“只是什么?”
“这几天市场上的那些都在劝我让安然读完幼儿园就算了,不要送到小学了,说一个老师差不多要管五六十个学生,时时刻刻都注意到林安也是不大现实的,怕林安在学校吃不消,上小学时候每天都有作业,可是林安到现在为止都没有办法自己握笔。”
“那你的想法是?”林常建想听安然后面的想法。
“我当然希望林安可以去上小学,初中,高中,甚至还有大学,但我们还是要想点办法,总不能让她就在这样过一辈子吧。”
“是啊,是要想点办法,不能让她这样过一辈子,但是不要着急,我们对她慢慢来,总会一天一天好起来的。”
“嗯,时候不早了,睡吧,我去林安那里睡。”安然起身为丈夫关上灯,出去了。
紧张了一个晚上的林安躺在自己的床上久久不能入睡,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浅浅地意识到了自己与别人的不同,这种不同究竟表现在哪些地方,连她自己都不清楚,六岁半的她在自己心里反反复复念了一万次希望明天一早起来可以听到弟弟没事的好消息,希望今天晚上的事情只是上帝给她开的一个小玩笑。
林安听见自己房门被打开的声音,她闭上眼睛假装熟睡,她感觉到有人悄悄的爬上了床,轻轻地从背后环抱住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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