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影不知道去哪里了。
黑影又不知道去哪了。
我自昨晚醒来便没见过他。
“喵……”甜甜跑到我的脚边,它用头蹭了蹭我,这小家伙又在撒娇了。
我弯下腰抱起甜甜,喃喃道:“真是的,你老爸抛弃我们母女俩不管了……”说完这句话的时候,我愣了一下,原来在这百年里不知不觉间我竟依赖上黑影了。
“你在嘀咕什么?”黑影不知何时出现在我的身后,吓得我抱着甜甜的手颤了颤,差点没把甜甜抛了出去。
一股热气从脚底直冲脑门,我回过身,看着黑影尴尬地笑了笑:“没什么,呵呵,呵呵……”
黑影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而后伸出手背放在我的额头试了试温度:“生病了吗?怎么脸那么红?”
我赶紧摇摇头,看着黑影:“没有啊!你去哪了?”
黑影淡淡地回我:“没去哪。”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依然是面无表情。
“纪寒?你叫纪寒?黑影,你的真实身份真的只是我的助理而已吗?为什么你可以离开木偶店,而我不可以?还有,昨天的那个女子是谁?我和她是不是在哪里见过?”终于,我忍不住把心里的疑问一股脑地全都问出来了。
我以为黑影不会理我,但他难得开口说:“嗯,我的名字叫做纪寒……”
“丁玲玲丁铃铃……”风铃突然响了。
黑影的目光直接略过我,淡淡地看向门口:“来客人了,我去拿协议。”说完,便消失在木偶店里。
可恶,话就说了一句便被打断了。
我回过头恶狠狠地看着门口的来人。
那是一个身高约170厘米的男人,穿着白衬衣黑西裤,衬衣的一侧随意塞进裤腰里,衣服上面的两颗纽扣没扣,微微露出男人麦芽色的肌肤。他的头发凌乱,眼睛里布满了红色血丝,那张过于刚硬的脸上满是疲倦,嘴唇周围也长满了胡渣。
“请问这里是7号木偶店吗?”男人看着我,缓缓开口问到,那是一把独特的烟嗓子。
“是的!”我的语气很不好。
可那男人似乎不在乎我那恶劣的态度,他就站在门口看着我问:“我有故事,你要不要?”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眼里无光。不过,我在那里面看到了一个悲伤的故事……
南国水乡酒店门口的一位老人引起了众多来宾的侧目。
只见那老人面目可怖至极,没有眉毛,一张脸已经看不出原来的肤色,覆盖在脸上的是那被大火烧伤过后遗留下来的疤痕,硬邦邦的就像是戴了一个恐怖的面具。她身上穿着一套到处都是补丁的淡灰色衣服,脚上那双黑色布鞋已经磨穿了,隐隐可以看到脚趾头。
穿着帅气的西装男子和美丽的新娘正在门口迎接来宾。新娘抬眸看到老人时,吓得忍不住大喊了一声。这喊声更是引起了各来宾的注意,各个都直勾勾看着那位老人,目光是那么赤裸裸的嫌弃,毫无礼貌可言。
待新郎看到老人的时候,他的神色突然变得紧张起来。
只见那老人从口袋里拿出来一块旧手绢,里面包着一个手镯,她慢吞吞地伸出手递给新娘,露出一大截的手臂也是那可怖的伤痕。
老人缓缓说道:“孩子,这是咱们家祖传的手镯,这下交给你保管了……”老人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新郎推倒在地了。
他挡在新娘的面前大声吼:“哪里来的疯子?快叫保安来!”
老人动了动嘴唇,终究没说什么话,她慢慢吞吞地从地上爬起来,一双浑浊的眼睛蓄满了泪水,她看向新郎和新娘的眼神是那么的委屈,那么的可怜。
新娘终究还是动了恻隐之心,她扯了扯新郎的手臂低声说道:“礼宾,算了。她看起来怪可怜的。”
老人终究还是没有多留一秒。孱弱的背影一瘸一拐地在人们的视线中走远了,那孤独的背影被地上投下了一个悲伤的影子,渐渐拉长。
新郎叫做王礼宾,刚刚那个老人是他的亲生母亲。因为嫌弃母亲面容可怖,所以他便对女友以及她的家人撒谎说他是个孤儿。
其实,自从王礼宾上大学后,他便很少回过家,五年间见过母亲最多也不过是两次。
上次见母亲好像还是半年前的事情了。
那时他打算与女友容心怡结婚。
可是,容心怡的家人要求他在城里买一套房才肯将女儿嫁给他。
王礼宾才出来工作两年,手上的全部积蓄加起来也不够首付。他想了想,便给母亲打了电话。
电话那头的母亲高兴得像个孩子似的,她一人在那头噼里啪啦说了一堆,至于她说了什么,王礼宾压根就没留意听。
良久,王礼宾终于不耐烦开口打断母亲:“得了得了,不要说那些有用没用的话。妈,家里还有多少钱?我交了个女朋友,本来打算今年结婚。不过女方那家要求我必须在城里买一套房子,才肯让我俩结婚……我这里还差20多万……”
王礼宾说完后,母亲在那头沉默了一会儿。大概三秒后,他似乎听到母亲在那头很高兴对一个人说:“真好,我家宾儿快要结婚了。哈哈,好的,到时我给你派喜糖。他女朋友漂不漂亮?可漂亮了!宾儿说迟一点会带她回来看看我的……”
王礼宾在电话这头听得心里很不是滋味,他把电话挂了。
大概三天后,他接到了母亲的电话。
“宾儿啊,钱终于凑够了……”母亲在电话那头爽朗地笑着说,王礼宾也像是给母亲的快乐给感染到了,他第一次嘴角露出笑容,语气也是难得的温柔:“真的吗?妈,那我过几天回家一趟。”
母亲电话那头似乎很嘈杂,他听到了汽车的喇叭声。
“不用啦!我给你送过来了,已经在楼下了呢。不过保安不让我进去……呵呵呵……”母亲在那头傻笑着。王礼宾听得很是心酸。
他找到母亲的时候,母亲正坐在路边啃面包。她的脚边放着一个大大的蛇皮袋。看到王礼宾的时候,她把吃剩的面包塞进破破烂烂的口袋里,然后站起来看着王礼宾笑的很是开心,其实她笑再开心,那张满是硬邦邦疤痕的面具脸也是做不出任何的表情来的。
她看着王礼宾,满是心疼地说:“瘦了瘦了。”
王礼宾强压眼睛里的泪水:“妈,走吧,我们进去。”
母亲听到他的话后,抬眸看了看那一栋栋几十层楼高的小区,然后笑着说:“儿崽呀,我只是来给你送钱的。我就不上去了。住在里面的,都是有头有面的人吧?”母亲后面的一句话问得小心翼翼。
王礼宾点了点头,确实他租的地方是一个高档小区来的。
母亲听后,说什么也不肯跟他上去,劝了几句后,王礼宾也不劝了。他是心疼母亲千里迢迢跑过来送钱给他,但又害怕女友下班回来会看到自己的丑母亲。
母亲把她的蛇皮袋给王礼宾,她压低声音说着:“里面有二十万,我用报纸裹起来了。还有些自家种的番薯和蔬菜。听你惠姨说,省城都吃不到这些新鲜的农家产品。”
蛇皮袋很沉,最起码有五六十斤重,他的母亲也不过才80斤左右,王礼宾不知道她是怎么背着这个袋子从家里拿到来这里的。他更不知道这20万是哪里来的。
他看着母亲哽咽着问:“妈……你哪来那么多的钱?”
母亲没有正面回答他:“你放心,反正都是干净的钱。我不偷不抢……”
王礼宾一把抱住母亲,这是王礼宾自懂事后第一次抱母亲。母亲的身体显得有些僵硬,很快,她用手拍了拍王礼宾的背,哽咽着说:“记得,要按时吃饭照顾好自己。我,我回去了。家里还有一大堆活等我干呢……”
母亲坚持不肯让王礼宾送去车站。她走了,留给王礼宾一个蹒跚的背影……
婚礼结束了,王礼宾心不在焉的,他的脑子里一直都是母亲刚刚离开时的表情。一阵锥心的难过突然涌了上来。
王礼宾避开了人群,他躲进厕所里去拨通母亲的电话,可是没人接听。王礼宾想,母亲怕是对他失望至极了吧。
说也奇怪,这段时间天气一直都很好。可是就是他结婚的那晚开始,这座城市便下了足足一个星期的雨。
一个星期后的星期六清晨,王礼宾给那刺耳的铃声从梦中吵醒了,昨晚睡觉前他忘记调静音了。
一个陌生的来电号码。王礼宾果断地摁掉了,如今诈骗推销的电话特别多。可是电话那头的人好像跟他对着干似的,他刚放下手机,手机又响了起来。
“喂!”王礼宾的语气很不耐烦。
“请问是王礼宾侄子吗?”电话那头的声音有几分熟悉,王礼宾一时半会想不起来。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哽咽着说:“我是惠姨!你……你妈出事了……”
王礼宾的手机没拿稳,一下子掉在地上摔了两块。容心仪听到声响,她转过身,便看到王礼宾一脸惨白,她疑惑地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了吗?”
王礼宾没回她,便胡乱穿好衣服,随手抓起桌面的车钥匙,便像发了疯似的跑了出去。
王礼宾永远都想不到见母亲最后的一面,竟会是这般模样。
母亲的尸体因泡在水里太久而发肿了,原本满是疤痕的脸也变得浮肿泛白。因为他们都想等王礼宾回来见他母亲最后的一面,因此将她的尸体安放在一个废弃了的柴房里。
王礼宾跪在母亲的面前哭的撕心裂肺:“妈……妈……我是礼宾啊!你起来啊!你快起来打我啊……妈……”
王礼宾那歇斯底里地哭声惹得众人纷纷掉眼泪。
惠姨说:“礼宾,警察说你妈极大可能是不小心失足掉进河里的。再加上这个星期一直下雨,路面又滑……一个星期前,你妈很高兴地跟我们说,你快要结婚了,她要去城里给媳妇送见面礼。我没想到她这一走便出事了。你妈真的是一个苦命的人,你小的时候,贪玩把家里的床单烧着了,被子、褥子迅速烧成了一片。她为了救你冲进了屋里,把那张很是标致的脸给毁了。而你那不负责任的父亲看她毁容了,便抛下你们母子俩离家出走了。可你母亲坚强呀,她一个人干几份活就这么把你拉扯大,还供你上了大学。之前你妈为了凑钱给你在城里买房,她把家里唯一的老房子也卖了。自己就搬到了这个废弃的柴房里住,还千叮嘱万叮嘱我们一定不能让你知道……你知不知道,你妈妈走得时候,怀里还死死揣着一个手镯……我想那个手镯估计她是想给媳妇的吧……”
没人知道为什么王礼宾一直跪在那里死命地磕头,任凭别人怎么拉都拉不住,他们只知道那一夜王礼宾哭得很是悲惨……
面前的男人很是悲伤,但他却没有眼泪。而我却落下了眼泪:“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为什么要等到失去的时候才懂得后悔?”
我一挥手,男人便从我面前消失了……
外面的世界突然也下起了雨,黑影伸手捂住了我的眼泪:“这么美丽的眼睛不适合掉眼泪……”
我来不及回答黑影,便靠在他的怀里沉沉睡过去了。
最近不知道为什么,每次与他们做完交易,我都会变得很虚弱。
下一个故事又会是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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