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夜,静悄悄的夜,常山和秀英躺在被窝里,合计着今年腊月给贵信操办婚事。
“他爹,贵信二十五了,计信也二十三了,喜增家也催着咱家给计信和华萍办婚事,以前一直觉得老大没办,让老二先办不合适,现在好了,哥俩都说好了。你看这样行不?腊月份让人找个吉日,让哥俩一天办婚事,这样也省事省心呀。”
“秀英,你想得还挺周到的呀。咱就这么办,新房一个住三间,一个住两间,明年咱再盖一院五间房……”老两口高兴地嘀咕着。
腊月十八这天,北风吹在脸上象刀割一样,鹅毛大雪象撕碎的棉絮从天上掉了下来。
贵信家的新院大门口贴着红喜对联,南边支着一口十桶水大锅,锅边放着一口四桶水的水缸,锅南边卧着风箱,大锅上空支撑着一块四米见方的塑料布,两个厨师在忙着炒菜,几个邻居妇女也忙着洗碗、筷,淘小米。窗台上放着从大队借来的录音机高唱着河南豫剧“朝阳沟”片段。
贵信哥俩的姑姑爱莲忙着安排搀新娘的,拿着剪刀上脸的(新娘到婆婆家口时,用剪刀在新娘脸前剪几下就算是破脸了)给新娘梳头的,撒秕谷的。秀英忙着在土地、南海、钟馗、家堂等神位前烧香、烧元宝、烧黄表,口中还念念有词。
十一点多钟(中午十二点必须把媳妇娶回家),贵信、计信先后被本村的同学相好拥簇着冒雪娶媳妇回来。头上盖着红盖头的新媳妇到门口时,拿剪刀的赶紧在新娘脸前剪了两下,算破了脸。秕谷、高粱籽象雨点一样洒在新娘蒙着红盖头上,洒在穿着的灯草绒对襟袄上,新娘在伴娘的保护下,过了“敌占区”,大伙喜在脸上乐在心里。
林县人民经过十多年的苦战,在崇山峻岭之间全长1500余公里的人工天河——红旗渠胜利竣工了。圆满实现了省委、市委、县委制定的引漳入林的宏伟目标,林县人民彻底解决了吃水、用水问题。滔滔的漳河水顺着红旗渠流入了林县的水库、池塘、田地,流入了百姓的心坎里。
玉芳在吃早饭前,趁上工前的空闲时间,端着满满一盆衣服,带着搓衣板到池岸上洗衣服。
她大老远就看见新月、梅花、秀美等几个刚过门两三年的媳妇抱着娃娃在街边说话。玉芳靠南墙边想绕过她们。几个新媳妇给她打招呼,不得己走了过去。新月趁玉芳不注意,在她小肚子上摸了一把:“玉芳呀,怎么还没怀上呀?你要等到啥时候呀?”。
玉芳脸羞得通红:“急啥呀……”玉芳嘴上说不急,心里怎么能不急呢?邻居几个过门两三年的媳妇有抱娃娃的,有怀上娃娃的,就连弟媳妇华萍再有两个月就该生产了,唯有她的肚里还是空空的。
打闹了一阵,玉芳端着盆子朝池岸边走去。她听到巧嘴新月逗着娃娃唱:“早养儿、早得济,早生孩子早当娘……”她听了心里越发不是滋味,好像比别人矮了一截。
玉芳随说长相不俊秀,说话嘟囔囔的,可是身子敦敦实实,干活从没落在别人后面,就是一直怀不上个娃娃。
躺在被窝里的玉芳向自己的男人身边靠了靠:“贵信,咱结婚都三年了,跟咱一起结婚的不是抱着外娃娃就是怀着娃娃,可咱……俺也想怀个娃娃。”说着用手搂住了贵信的脖颈。
“俺也想要呀,可咋办?”
“俺听说有些夫妻身子有些毛病,到医院检查一下,吃几付药,就会有娃娃了。明天咱俩到队长那请假到县城医院检查检查,行吗?”
“嗯!”
事情往往是这样的,该得到的没得到,是一种不幸;而不该得到的得到了,不是意外收获就是潜在的灾难,爱情、婚姻也是如此。
“娘,俺和贵信到县城医院一趟。”玉芳给婆婆打了个招呼。骑着借别人家的红旗牌自行车一块到县城了。
整年累月爬在庄稼地里,偶尔到县城一趟,确实换了一个新天地。不光高楼多了好几座,小轿车、吉普车、摩托车的数量都多了。在农村,只要一听到吉普车和摩托车的声音,小孩们端着碗也要出来看“稀罕物”,吉普车、摩托车跑远了,小孩们还跟在后边跑一阵闻闻少见的汽油味。
贵信夫妻俩一路上也很少说话。他俩谁也希望医生检查一下,可又怕检查的结果。结果要是像那些吃几付药就能生孩子了那敢情好。还有一种结果就是因夫妻一方生理上的某种原因,一辈子都不可能生娃娃。
玉芳到妇科检查后出来了,站在门厅那等贵信。此刻她的心半喜半忧,喜的是医生说自己身子没啥毛病,忧的是自己的男人有没大毛病呀?
一会儿贵信垂着头走出来,本来就瘦小的他显得没一点精神。玉芳看见丈夫不高兴,自己推着自行车和他并肩走出医院。
善解人意的玉芳一直走到集贸市场哪儿才对丈夫说:“天凉了,咱也没啥钱,轻易也不来趟县城,给咱娘和奶奶买块头巾吧,爹还是那顶几处都露洞的破毡帽,再买一顶新的吧。”
贵信有心事:“嗯——嗯——”着。把自行车锁在外边,两口进了农贸市场。
玉芳把装着毛巾和帽子的兜子挂在自行车把上。
“玉芳,以上来县城你也没吃过饭,今天也不早了,你看看吃点什么吧。”
“俺不饿,你们男人消耗大,你吃些吧!”她散矫地看了贵信一眼。
小俩口没有在县城吃饭,骑着自行车回到了家。
“娘,俺也没啥给你买,你头上的毛巾也好几年了,换上这块吧!”玉芳说着把藏青色为的头巾递给婆婆。
“咱家底子薄,又才盖了新房,你们才分了家,给俺买这干啥呀!”婆婆看着新毛巾说着。
“爹,你的毡帽也好几个洞哩,换上这顶新帽子吧。”玉芳又把毡帽给了公公。
“都是一家人,还用这个哩。”常山老汉高兴得烟杆一抖一抖的。贵信奶奶的身子这两年也好些了,家里盖了两座新房,两个孙子又成了家,家中劳力多了,分的粮食也多了,手中还略微有了些零花钱。前段时间分家时,大家说让奶奶住新家。可是凑到老太太耳根边一说,老太太直摇头:“俺老了——不愿意倒腾了——就让贵信、计信住新家吧——他们住的宽敞——俺心里也得劲呀……”
“奶奶,俺去了趟县城,给你买了块新毛巾。”玉芳凑到奶奶耳根边说。
“还是俺孙媳妇好——孝顺呀——”老太太拿着深蓝色毛巾夸道。
夜晚,猫头鹰发出瘆人的叫声。在农村有谣说:“春天叫,叫富的;冬天叫,叫墓的。”只要是冬天人们一听到猫头鹰吓人的怪叫声,男人就跑到晒棚上用弹弓射这不吉祥的东西,害怕有灾难降临到自己家中,人们的信仰有时比法律都管用。
本来贵信心里不好受,一听见猫头鹰的怪叫声,更是烦躁不安,玉芳温存地贴着丈夫说:“贵信,你说说医生检查的结果咋说的?不说,憋在肚子里不好受,世界上没有砍不到的树,过不去的坎呀,有事情商量一下好办呀。”
贵信猛地抱住妻子光滑的身子,泪无声地滴了下来。玉芳也不说话,也不劝说不要落泪,只是温存地贴着丈夫。泪水,在人们痛苦时,尤其是无声呜咽时,不要劝说,让他(她)痛痛快快哭一场,心中的痛苦就会减轻好多,不然心中更难受的。
“医生说:俺的精液中有一半是死精,让妇女怀孕的可能性很小。”
“贵信,不也有好多不会生养小孩的夫妻吗?咱们抱养一个就行了,好了,不要瞎想了,睡觉吧,明天还得上工呢”玉芳柔和地劝说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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