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恋

（一）

当指针准确显示九点半时，晚自习结束的铃声准时响了起来。

看着周一把书胡乱塞到书包里，往肩上一甩从教室后门冲了出去，方净照例快速收拾好了东西跟了出去。

教室在四楼，楼梯上挤满了学生，他们两个隔着几个人的距离以蜗牛的速度相对静止缓缓向前移动着。周一与他的同伴聊着天，脸上挂着那种“痴痴傻傻”的笑容。哦，方净在宿舍夜谈时听到同寝女生在谈论班里的男生时是这么说他的——看起来真呆啊。不过方净觉得他很好，哪里都好。她慢慢随着人流走动，一边踢踏着下楼梯，一边贪婪地看着周末的背影，短短的头发，宽宽的肩膀，运气好的话还能看到他侧身与同学讲话时的侧脸，柯南式推眼镜的动作。方静一般是听不到他们在谈论什么的，但这并不妨碍在看到周一脸上的傻笑时自己也抿着嘴乐了起来。

等到从四楼到一楼大厅，方净一般就失去了周一的踪迹。她就默默在心里说一句“周一晚安”然后挪到自己的校车座位上。这是在地狱般的高三里为数不多能让方净高兴的时间了，而这些时间里，都有周一。

（二）

教室后面多了一块大大的板子，班主任在课间让大家把想去的大学写在便利贴上贴到后面的板子上。方净迟疑着，她其实并不清楚自己想去哪里，座位旁陆陆续续有人拿着自己的梦想经过，最后她写了一所广州的大学。那里离家很远很远。她一直没贴上去。等到体育课大家都出去活动时，她请了假。她用力捏着自己那张薄薄的便利贴，笔直地立在板子前，搜索着周一的名字。啊，找到了，原来他想去北京。方净抿了抿嘴，北京啊，中国的首都。

（三）

三模的考试成绩出来了，老师把成绩排名贴在教室前面的墙壁上。下课铃一响，成绩单前面多了好几排人头。方净放弃了当晚的尾随，磨蹭到教室里只剩她一个人，走之前她认认真真地盯着成绩单看了好久，先从前面看，周一的成绩很稳定，她抿嘴笑了笑替他高兴。他肯定能去他理想的大学。方净在成绩单的倒数几位找到了自己的名字，和周一一样的稳定。

方净摸了摸纸上的“周一”两个字，虔诚又卑微地，数着纸上她和周一之间的人数，从走廊上的喧哗重归宁静，从窗外的灯火通明重归黑暗，她从头数到尾，从尾数到头，53个人。他们在成绩单上相隔了53个人名。他们在教室里隔着4排座椅，他们最相近的时候也隔了2个人，高三一整年，那么多个夜晚在楼梯上的的尾随，方净从未和他并肩过。

（四）

高考完后的谢师宴班长定了酒店的半层，6个大圆桌。方净和周一是背靠背，这次他们之间只隔着两个椅背。近到她能清楚地听见周一说他没发挥好，没去成北京。她不用刻意去想脑海中都能浮现他傻里傻气的笑容。在被问到要去哪里时，她无奈地笑了笑，“北京”。她都想好了啊，在北京的偶遇，在北京的告白，在北京的一起回家一起返京，她都想得好好的。

快结束了的时候，不知道是谁第一个离开座位去拥抱别人的，大家都互相拥抱着。方净听到有人叫她，转身，直直撞进周一的眼睛里，她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在周一的眼睛中看到自己，看到自己的慌乱，看到自己的羞涩。周一弯腰抱了抱她，说，“考得不错”。方净缓缓地抬手抱住自己看了好多遍的后背，“好好的”。

好好学习，好好打球，好好吃饭，好好睡觉。

曾经看了那么多次他的背影，也曾期望过他的怀抱。如今在他的怀抱里，方净却放弃了对以后她和他的期望。那双眼睛里住的不是她。那双眼睛看的她无地自容。

（五）

方净大学期间去过他的学校。8个小时。她看着车窗外的风景不停地倒退，有空旷的原野，有整齐的田畦，有高大的杨树林，有耸立的大厦，有旧旧的居民楼，有破败的小村落。他的大学食堂很便宜，分量很足而且很便宜；他的大学篮球场很大，设备很新地面很平整；他的大学教学楼很整洁，桌椅很新地面没有垃圾；他的大学图书馆很豪华，书的种类很齐全没有人大声喧哗。他的大学很好，有了他他的大学才很好，有他足迹的每个地方都熠熠生辉。

方净身处只在图片上见过的大学校园里，告诉自己“你的暗恋没有结果”。

（六）

方净再也没有听到过周一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