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任性
“上围还能再调整的立体些吗,现在这样看上去很平。”陆婷不厌其烦地对礼服再次提出修改意见,礼服的模特冯薪朵则无奈的翻了个白眼。为了能在她这块飞机场平底起高楼,陆婷盯着她坦荡的上半身研究了一下午。
“伴娘礼服而已能看就行,至于搞得这么麻烦么…”冯薪朵小声嘟囔着,落进陆婷耳朵里,惹来一阵唠叨。
“什么事到你这都成了麻烦。女人就该活得精致点,都像你这么粗枝大叶谁愿意要。”陆婷嘴里数落着,手上顺带掐了一把冯薪朵的小腰,疼的她龇牙咧嘴还不忘贫。“黄婷婷愿意啊,她可一点不嫌我粗糙。”
陆婷挑礼服的手慢了下来,瞄了眼不远处坐在沙发上看手机的黄婷婷,撇撇嘴,“早知道你喜欢阿黄这种类型,真该早点介绍你们认识,省的我这几年瞎操心。换这条试试。”
冯薪朵接过礼服乖乖套上,无辜的眼神随着陆婷的身影来回游移,纤瘦的手在她身上轻轻比量着,话题一转说起了她的样貌。
“瘦是瘦了点,只要衣服搭配好,比例一样好看。你天生底子好,不用化太浓的妆。其实,你素颜的时候最好看…”收好裙摆,陆婷起身对上冯薪朵瞪大的双眼,看到她脸色微红眼睛有些湿润,心里猛地有点慌,支吾道,“我,我去看看裁缝改的怎么样了。”
冯薪朵眨了眨眼,眼眶里酸涩的液体被她憋了回去。因为第一次被陆婷夸好看就哭了,也太丢人了吧。
“背着女朋友和初恋说什么悄悄话呢?”黄婷婷不知什么时候过来的,意味深长的挑眉笑着,发现冯薪朵眼圈红,凑过来小声问,“怎么哭了?”
“谁哭了?我这是疲劳性眼底毛细血管充血!”冯薪朵吸了下鼻子,从黄婷婷手里拿过自己的包,掏出一枚别着史迪仔挂件的钥匙,嘱托道,“有空过来看看就好,麻烦了。”
黄婷婷犹豫的结果钥匙,面露忧色,“真不打算告诉她?她知道你这么做一定会伤心的。”
“别逗了。”冯薪朵苦笑着拉过黄婷婷,对着镜子比量自己和她的身材,“她的心早就给了老葛,伤心这种事轮不到我。这套喜欢吗?”
黄婷婷愣了下,仔细打量了一眼,点点头,“好看。陆婷可真有眼光,总能挑中最好的。”
冯薪朵望着镜子里宛若新娘的自己,嘴角泛着苦涩,“好看是好看,就是不太适合我,一会儿让他们改大点。”
和裁缝再三确认礼服的修改细节后,陆婷换上自己的婚纱,对着镜子看了会儿,还是想问问冯薪朵的意见,转身却见她与黄婷婷在对面有说有笑,窃窃私语间递过一把钥匙。
陆婷脸上强堆着笑,生硬的打断了小情侣的甜蜜时刻,“狗子,我后面拉链有点不舒服,你帮我看下。”
黄婷婷看她笑的勉强,收好钥匙识趣地躲去一边去了。陆婷的眼里彻底没了笑意,语气克制的问冯薪朵,“就她了,黄婷婷?”
“嗯?”
“阿黄和你之前认识的女人不一样,她不会玩那些感情游戏,对任何事都很认真,尤其是感情。”陆婷的眼中难掩忧虑,“所以你确定让她走进你的生活,确定真的爱她吗?”
冯薪朵歪着头,指尖拂过陆婷轻柔的水晶纱,心头撩拨起回忆的幕帘。倘若当初自己也有敢于一问的勇气,今天和她站在一起的身份会不会不一样。
“爱又该如何确定呢?”她不禁喃喃自问,“是她在身边时那种心安,还是她不在时那种不安?”
陆婷怔住了,被这份出乎意料的深情诧异到哑口无言,心里不禁反复确认,冯薪朵真的爱上了别人。
“起初我觉得婷婷是个平淡的人,没什么趣味,后来才意识到她吸引我的正是这份平淡。不是只有怦然心动才叫爱,曾经心动的人...也未必能走到一起。”冯薪朵深吸口气,如同讲起一件陈年旧事,语气淡然的说起当年的自己,“你呀经常数落我大大咧咧,不修边幅,其实我心眼儿小的很。你和葛俊交往之后,我就故意离你们远点,一是不想当电灯泡,再就是看不得你和别人亲近。”
冯薪朵惭愧的挠挠头,道出了积压多年的心事。
“其实在葛俊之前不少人想接近你,都被我借你之名拒绝了。但是葛俊很聪明,他直接来挑战我并且光明正大的赢了,我再没有阻拦他追求你的理由。也是他让我看清,替你拒绝别人这种行为有多自以为是。之后你们在一起,我就每天去找喜欢我的学妹。每次离开座位时都幻想你会问一句,用那种吃醋的语气不许我找她。可是你没有,因为吃醋的是我自己。”冯薪朵低着头自嘲的笑了,回想起那段时间,她和陆婷明明坐在一起,心却渐行渐远。“我以为和你足够亲近,以为我们之间不会有第三个人,以为你不会喜欢上别人...可这都是我以为,却从没想过你的感受,还用这份狭隘的心思为难了你这么多年...”
心里话一股脑说了太多,多到陆婷应接不暇,错愕之余悲喜交加,眼眶兀的湿润了,紧紧地抓住她的手,心窝里的话哽在喉咙不止从何说起。
“朵朵,我,”
冯薪朵温热的掌心轻捧起陆婷的脸庞,细细端详,瞳孔如镜头一般,记录下所爱之人最美的一瞬。“别哭,婷婷来了。让她帮咱俩拍张照吧,难得和你穿的这么般配。”
陆婷心里的冯薪朵,一直都是遥不可及的存在。
她从没说过,等她想说的时候,身上的婚纱已将她束缚着说不出口。
认识冯薪朵之前的陆婷不学无术,混沌度日,未来最大的理想是开家美甲店。认识冯薪朵之后,她卑微不起眼的人生彻底乱了。冯薪朵总是惯着她,白天陪她玩,晚上陪她学,说话柔声细语,丝毫没有学霸的优越感,反倒像个虔诚的布道者,不离不弃的守在她身边。
陆婷总是梦到冯薪朵,即便在谈恋爱之后。梦里的冯薪朵面容清晰,坐在身旁沉默不语,偶然转头浅浅一笑,眼眸里波光灵动,是她无从确定的爱意。她不敢告诉冯薪朵,她梦到过多少次这样的场景,不敢说醒来后看到梦中人的脸庞,是何等近人情更怯。
更不敢让她知道,自己怀着何等私心以闺蜜的名义不肯放她走。
“伴奏响起后,新娘挽着新郎的手从拱门进入...”
司仪有条不紊的指导着婚礼流程,准新娘陆婷却两眼出神呆立不动。葛俊借口有事打断了司仪,“休息一下吧,我去后厨看看。”
临走前葛俊轻拍陆婷的手,“老婆乖,等会我就回来。”
亲昵的称呼唤回了陆婷游移的思绪,左顾右盼却不见那人的到来,明明该是满心欢喜的婚礼,心里却恍然空荡荡的。
“都几点了还不来,晚上又不知在哪鬼混...”陆婷眉头紧锁的念叨着,忽然意识到冯薪朵已经有女友了,而且还同居了,哪里还有心思鬼混。
“新娘子,等谁呢?”黄婷婷背着手笑盈盈的迎面走来,一身洁白的伴娘礼服穿在身上站在陆婷面前,看到她慌张不解的表情,抿着嘴从身后拿出一个礼盒。“朵朵送你的,新婚礼物。”
陆婷看着盒子迟迟不敢接,喉咙仿佛被不安的心堵住,哽咽着问,“她人呢?”
“先看看礼物吧。”黄婷婷受人所托,必须将这个隐藏多年的礼物交到陆婷手上,毕竟是冯薪朵最后的执念,若是这份心意传达到了,想必在异国他乡也会心安了。
盒子打开后,陆婷下意识地摸向自己胸前,冯薪朵的礼物是条项链,和她带的一模一样。钥匙形状的吊坠被打磨的已经失去了光泽,摸起来圆润细滑,带着制作者雕琢多年的体温和心血。
陆婷抚摸着钥匙泛旧的纹路,回想起那一年的生日。担心冯薪朵会忘,她厚着脸皮提前一个月在人家耳边念叨,那点呼之欲出的小心思生怕对方不知道。关于礼物也止不住地开始幻想,闺蜜也不是不可以用情侣款的,只要是成双成对的就好。于是她怀着这样的期待一件件拆开礼物,唯一看上去能配成对的礼物就是是那两条包装一样,款式一样,做工却天差地别的项链。更让她困惑的是,这两条项链是唯二没有署名的。
陆婷戴上了那条精致奢华的小钥匙,并理所当然的以为这是冯薪朵静心为她挑选的。而那条粗糙的手工仿制品被她当作了恶作剧,遗落在一堆废弃的包装纸里。
再后来,生日会冯薪朵没有来,等来了葛俊的惊喜告白。也是那时她才知道,昂贵不菲的钥匙项链并不是冯薪朵的浪漫。她带着小小的失落和彷徨找到冯薪朵,要一份礼物和一个答案。
直到今天她才明白,当时的冯薪朵带着怎样的心情,帮她确定了今天要嫁的人。
“她现在在哪?”
陆婷抓起包便往外冲,黄婷婷忙拦住她,“来不及了,前天就出国了。伴娘服改了我的尺寸,就是不想影响婚礼进行,她的脾气,你还不了解么。”
“我了解吗?”陆婷喃喃自问,如果她真的了解冯薪朵就不会认错礼物,不会用闺蜜的名义桎梏了她这么多年。
既然找不到人,只好打电话。果不其然,国内的电话注销了。陆婷瘫坐在椅子上,耳朵里充斥着自己慌乱的心跳声,仿佛闷雷作响,轰然炸裂。
“阿黄,你知道她在哪对吗?你告诉我,哪怕只是一个地名,我不去找她,我只想知道她在哪…”
陆婷卑微的乞求声透着哭腔,紧抓着黄婷婷的手止不住的抖,眼眶里懊悔自责的液体足以将黄婷婷的理性腐蚀掉。
“你还是亲自问她吧。”黄婷婷拿出手机,拨出一个号码后递给陆婷。
俄罗斯漫长的冬日,风像一把冻结的菜刀胡乱的砍。
冯薪朵捏着鼻子灌了一口伏特加,伸着脖子咽下肚后呲着牙长吐一气,心里总算燃起点热乎劲儿。准备再倒一杯,副驾上的手机突然响了。
看到来电显示的名字,冯薪朵犹豫了。
酒精烧灼着她的胃,热的她心慌。
“喂,婷婷,我在这儿都挺好的,一日三餐都没落下,早起早睡,劳逸结合,感觉自己就快发福了,哈哈哈…”
“冯薪朵,你在哪?”
不知道是不是海参崴的冷空气太强,陆婷的声音传过来后变得有点冷。
冯薪朵悄悄抽了张纸巾擦下鼻涕,依旧笑嘻嘻的语气开始打岔,“哦,我以为是婷婷呢。她在你旁边吧,刚好想起一件事忘了告诉她,你能把手机给她吗?”
“不能。你会挂了这个电话,之后无论我再用谁的手机打你都不会再接。”
冯薪朵的嗓子似乎被酒烫伤了,一时哑口无言,只听陆婷在电话那头深深的埋怨。
“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项链的事?为什么告诉了又要不辞而别?你知不知道,你和葛俊送了一样的礼物,你们两个都没写名字是故意为难我吗?所以你劝我和葛俊在一起,是气我没有选你吗?我和他在一起快十年了,你有问过一次我为什么和他在一起吗?”
冯薪朵嘴唇咬的发白。有些问题心中早有答案,如何问的出口。十年的时间也不过是看尽了她与别人的恩爱,还有什么资格问出口。
“你怎么又不说话…朵朵,回来好吗,乖,别闹了…”
冯薪朵打开车窗,零下三十度的西伯利亚冷风吹飞了她眼眶里的热泪。
陆婷哄人的语气是那么熟悉,电话那头是酒店人员忙碌的嘈杂声吧,就像高中毕业那晚的狂欢,熙熙攘攘,笑作感伤。
冯薪朵深知陆婷恋爱后自己的尴尬,于是选择远离,带着陷入爱河的假象做一个孤家寡人,可惜她太高估自己的自制力。葛俊毕业后,异地恋的陆婷又回到一个人的状态,浪了一年的她忍不住回到陆婷身边。高三最后那一年,她们好像回到刚认识的时候,形影不离,除了不再睡一起,几乎没有分开的时候。
毕业的散伙饭所有人都在纵情释放,倾诉秘密,大胆表白。
冯薪朵也醉了,虽然只喝了半杯红酒,可是她的心早就醉了。陆婷就在她身边,整晚都拉着她的手,眼睛微红的看着她,仿佛在期待着什么。她想知道陆婷眼里那抹期许的闪烁到底是什么,目光不经意扫过的项链却提醒了她亲口应下的承诺。
她闭着眼睛仰头闷了一大口白酒,周围的同学突然开始起哄,又是唱又是笑,眼巴巴的看着她能搞出个大新闻。陆婷也看着她,眼神里的期许刹那间变成了紧张,在她支支吾吾刚要说出口时,把她拉进了怀里,安抚婴儿一样温柔的哄劝道。
“乖,别闹了…”
海参崴的冷菜刀把冯薪朵鼻子割的通红。深吸一口冷气后,她关上了车窗。
电话里流淌着沉默的电流。
冯薪朵结束通话,拿着相机下了车。
托卡内夫的黄昏渐渐冷却,夜色披着冷萃的身影降下帷幕,泪水充盈的眼睛透过镜头看到了一束光亮。
“老婆,”从后厨回来的葛俊端了杯热饮,蹲下高大的身躯,一双温暖的手抹去陆婷脸颊残留的泪痕,笑容浅浅,轻柔地问他挚爱的女孩,“找到了吗?”
桌上的手机忽地亮了,陆婷急忙拿起,点开是张照片。
来自地球遥远一端的极寒,夜色阑珊,世界尽头的灯塔越过茫茫山海投来了一束微凉温柔的目光。
“嗯,找到了。”
8.之后
黄婷婷握住手里的钥匙,动作流畅地打开了冯薪朵家的大门。
陈设简练的房间并没有多少积尘,干练的擦拭了一遍家具后,再把地拖一遍。
多少女人都想拥有冯薪朵的家门钥匙,作为第一个掌管家门的女人,黄婷婷来这的目的却是做保洁。
当初就不该答应这个滑头的戏言,假装谈什么恋爱,才装了几天人就跑路了。害得她这个临时伴娘在婚礼上被人猛灌,喝多了还得自己打车回去,到家后连个倒暖茶的人都没有。
想想这些,黄婷婷攥拖把的手就越发用力,地板被蹭的吱吱惨叫。
拖完地,又检查一遍电源,门窗。查看到书房时,黄婷婷拿出书柜后那本画册,细细翻看,嘴角不由露起一抹羡慕的笑。
事到如今,这本画册也不必隐藏了吧。
黄婷婷想着,将擦净的画册放到书桌一端,不小心碰掉一本相册,几张照片掉落出来,是少女纤细的背影,精致的侧脸和模糊的远景,是冯薪朵这辈子最爱的人,陆婷。
照片归位后,黄婷婷拿出的钱包里,从夹层里找出一张照片,翻到相册的最后一页,将这张照片贴到了结尾。
照片里,洁白婚纱的陆婷依偎着笑容释然的冯薪朵,仿佛从未分开过。
【后记】
赶在出差之前写完也算小小的完成任务了。
原本一个短篇小故事的构思,拖拖拉拉写了这么久。总觉得没有状态,其实也是不够努力,日复一日不够勤勉,对等待更新的读者感到愧疚。
《乖女孩》是个简单的小故事,人物关系并不复杂,因为写到男性角色介入“马鹿”的感情,所以有些担心读者接受不了。鉴于之前此类男性角色塑造的不是很讨喜,所以这次对“葛俊”也是谨慎的考虑了人设,不知大家这次观感如何。
文中小冯和小鹿的感情曲折浅说是缘分中误会的错过,深说是人物的性格使然,有时深爱却未必能走到一起吧。
故事虽然有遗憾,但现实绝非如此。
故事只是故事,喜怒哀乐完结至此,无论是故事里的人物,还是现实里的她们,我们只是看客。
愿所有看客,观情不语真君子。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