挖笋记

清晨，太阳象是被大人吵醒的孩子一样在云层中不安翻滚，不情不愿的用双手将遮盖自己的棉被撑开，露出他圆嘟嘟的小脑袋。惺忪睡眼，窥视大地。一刹那，百鸟齐鸣，万千花草随风鼓掌相合。

这是一天的第一缕晨曦，明亮而不耀眼，温暖而不灼热。休息了一个夜晚的草木吸吮着附在身上的露滴，充溢着满足喜悦之情。迎面清风徐来，当胸薄雾蔼蔼。仰鼻深嗅，到处弥漫着泥土的芬芳。

山的南麓，距住处不远，有一片竹林。也不知当年是谁栽下，而今已长得郁郁葱葱，蔚然成林。林中老竹，壮竹，嫰竹参差错落，景致宜人。

这个时间，趋至林中，一般都会碰到早上采笋的老农，运气好，可得相熟老农赠笋数枚。笋可分为夏笋、冬笋、春笋，冬笋肥美，春笋尤佳，以鲜、嫩、爽脆著称，所谓“尝鲜莫不道春笋”。笋味甘，性平、益气和胃、清热利水，常吃有延年益寿之奇效。笋无论凉调、煎炒、蒸煮、煲汤，均清香可口，与各式菜品搭配，相得益彰。我所好着，唯香肠蒸笋片。取笋一至两枚，剥皮去根，削片，温盐水过一遍，然后乘盘；取腊肠一根，清洗削片，亦乘盘中；再掰数段青葱配盘。置笼中蒸二十分钟即可出笼。喜食辣椒者可盛油辣椒一小碟于旁，蘸之。配清粥一碗，馒头两枚，足矣。人生于此，夫复何求。

兴之所至，携子持锄，学老农于林中耕作挖笋，既能强健身体，又能满足口腹之欲，也算是一件快乐的事。挖笋说易也难，说他容易是因为明知有笋，则一掘而出，说他难却难在寻笋。寻笋之难，难于上青天，有的人忙碌一天也未必能有所得，而有经验的人却不费吹灰之力，手到擒来。挖笋的诀窍第一在于顺鞭掏笋。鞭者，竹根也。露出地面的部分是地上鞭也叫青鞭，深埋地下的则是地下鞭，鞭之左右多笋。其二，则要善于辨穴，穴乃笋穴，前人挖笋之地称为笋穴，笋穴易再长新笋。其三，壮年竹多生笋，味美肥大，是为上品。挖笋切记不可伤鞭，鞭伤则容易腐烂，对竹子的生长不利，不异于涸泽而渔，智者不取也。

所谓知易行难，大概就是说我的。挖了三四枚笋，抬头时，已经日上中天。幸好带了干粮和水，与子分食完毕，他去林中嬉戏，我则坐倚石旁，招呼周公，梦中对弈去了。也不知过了多久，被孩子摇醒，迷离间，不知眼前是梦，抑或梦是眼前。拍拍脑门总算清醒了过来。不觉日已偏西，忙匆匆收拾器具和战利品携子回住处。乘兴而来，兴尽当归。

因为第二天孩子要上学，我连忙收拾东西驱车回家。回到家中时，已是月上西楼，满城灯火阑珊。妻子早已备了晚饭，一家人坐在一起草草吃了晚饭。饭毕，妻子在厨房收拾残局，孩子则收拾书包、洗漱、准备睡觉。我乘机溜到阳台吸烟，放眼望去，道路上车水马龙，远处灯火明灭，沿着远处的灯光依稀可以看到几座暗淡的山包，那也许就是我所从来之处。恍惚间，生出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沉默着，望着这个世界。脑海里泛起了一首发黄的诗句“怀君属秋夜，散步咏凉天。空山松子落，幽人应未眠。”。时间太久，都已经忘了是谁的诗，谁的意。淡淡的，都不知道是什么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