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连天的小雨浸透了这座小城的街街巷巷,县河边苍翠的柳树也像似被灌饱了一样,枝条垂的快要触到了地面,青砖铺就的人行道偶尔会落下几片树叶,像似被抛弃的孩子般,由着环卫工的大扫帚被清到了垃圾车里, 和那些城里人的生活垃圾一起,套上黑色的塑料袋,终究是不能如愿的化成泥土里的营养,这是作为叶子一生的遗憾。
小城的早晨一片祥和,禹门巷冒着热气的早点铺外,因为雨气而多了几顶伞头,平日里吃着早点闲聊的人们也是匆匆接过老板打好的浆水菜和‘模糊’带走,店里就显得冷清了许多,翠打了一把伞如常的径直来到了摊前,“老规矩?”“嗯嗯,浆水菜多打”“好嘞~”,老板南子麻利的打好浆水菜,接过媳妇洛儿递过来的模糊,递给了翠,翠给了钱转身走出了冒着雨气的巷子。
从十年前嫁到这个小城起,翠就馋上了这口,和小城里的人们一周吃一次或者两次不一样,翠从跟着强子来到这里,发现了这种美味,早餐基本上就是这个了,强子常笑她就是因为馋才留了下来,他自己还比不过一碗模糊,‘那里是比不过模糊,明明就是浆水菜好不?’每次这样瞎逗都让强子抓狂,抱着她一顿嘎吱,想到这儿,翠的嘴角露出了一丝笑意。
那时候小城河边的柳树刚栽上,每一个树上挂着一个塑料袋,就和给人输液一样,养护的工人说那个是营养袋,树刚挪了窝需要营养,对于翠来说,营养就是强子的爱情,以前出门总是水土不服,常常内分泌紊乱,跟着强子到了这个小城,这些以前的毛病好像也没有多大的表现出来,至少是去一个陌生的地方就会在第一天来大姨妈这个没有,强子说这是爱情的力量,多少年过去了,强子当年调侃的话好像还在耳边,这座小城却只剩下了翠一个人,在省城的父母一天一次的电话也没有把翠叫动,她觉得这儿就是她的家,害怕错过强子回家的时间,更害怕回去后的水土不服,身子对小城安逸的四季分明和纯净已然熟悉到了骨子里,不像省城那样只有两季和大半年的雾霾,每次回去看父母翠都得全程带着口罩,大城市人们用快节奏制造出来的各种尾气对从小就得了哮喘的翠很不善良。渐渐的,从姐姐回到了父母身边,翠回娘家的次数从一年几次变成了一年一次,也就过年的时候回家住一段时间,过年的时间省城是座空城,人少了尾气也少了,偶尔可以不用带着口罩,有好几次恍惚间翠有种回到儿时的感觉,街上的车少人也少,耳边响起零星的鞭炮声,有谁家的小子姑娘打闹着跑过。。。留下一串悦耳的笑声。像极了小时候的姐姐和翠。
十年前,翠跟着强子不顾父母的挽留来到了这座小城,强子家在县城中学的旁边,临街的破旧小二楼是强子父母留下来的,现在成了小两口的婚房,用了一周时间打扫出来,二楼住人,一楼在翠的坚持下开了一个旧书屋,书是翠从家走时带的唯一物件,满满当当10几个箱子,这是翠一直的爱好。握卷夕阳下.煮粥弄清晨,这种生活是翠一直想要的,那一年是真的幸福,看着来到店里的孩子们仰着青春的笑脸,旧书好像也被点亮了一样,强子说你料理着书店,我去给咱赚点大钱回来,翠拦了,没有拦住,那天早上起来,不见了强子的包,刚开始还有电话打回来,打到隔壁的小卖部,一个月一次,最后一次的电话里强子说遇到了几个老乡,说榆阳的煤矿好赚钱,他打算跟着他们去干一年就回来,去了那边打电话就不方便了,让翠照顾好自己,晚上关门早点,等他赚了钱回来把小楼一翻修,再生个孩子,就再也不折腾了,踏实过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日子,说的翠羞红了脸,像那天烧红了的夕阳。
和强子说好的时间过了半年了,还没见强子回来,也没有消息,翠有点坐不住了,才想起来没有问过一起去榆阳的老乡都是哪里的人,翠托人打听了一下,说那边的小煤矿大多都在镇子里,基本上每个县都有,翠买了一张最新版的地图,挨着县城一个镇子一个镇子的找了一圈,都没有强子消息,“或许你家男人早就回去坷垃,你这一个女娃娃这样拉回跑也不安全”一个老婆婆这样劝翠,喝过老婆婆递过来的水,翠给她鞠了一躬,转身走的时候听到了边上几个老人叹息的声音,夹杂着“可怜的娃弄不好就是被人做鬼了......”翠刚想问什么是被人做鬼,话还没出口就被老婆婆挡了回去,“好生回家去,后生说不定已经回去坷垃”。“借您吉言”翠满怀希望的离开了那个满是煤沫子的镇子,一步也不敢停留的赶回了家。
门锁还是走的时候的样子,从那天起,翠在这个小城里一呆就是八年,等待的时间里,每天早上她都会觉得那个叫强子的家伙一脸笑容的推开房门,“你咋又吃浆水菜模糊,以后给我生不了女子了看我咋收拾你......”,身子好像被嘎吱了一样酸软。屋外,阳光正好,却有点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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