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作家坂本幸太郎在《一首小夜曲》中说过的这句话,相信很多人都有听过。
“一想到为人父母居然不用经过考试,就觉得太可怕了。”
相比于“我从哪里来”,或许我们更应该向父母问一个问题:为什么要生下我?
是出于爱,传宗接代,或者仅仅是个意外?
今天要推荐的这部电影,就直面了这个问题。
《迦百农》
虽然它在今年奥斯卡最佳外语片的角逐中惜败,但豆瓣评分远远高于最终获胜的《罗马》,拿到了8.7分。
国内外一片称赞。
导演纳迪.拉巴基出生于黎巴嫩,在内战的纷乱中成长。
这是一位从戛纳电影节走出来的第三世界女导演。
2007年的处女作《焦糖》,在戛纳电影节导演双周单元进行了首映,口碑票房双丰收。
四年后拍出《吾等何处去》,入围了2011年戛纳电影节“一种关注”单元。
到2018年的《迦百农》,拉巴基完成了从平行单元到一种关注,再到主竞赛、角逐奥斯卡的进阶。
更重要的是,拉巴基这一次,并没有像前两部作品那样,将沉重的题材冠以喜剧之名,而是用纪录片的形式拍摄剧情片,把苦难交还给苦难。
影片的第一幕,一个瘦骨嶙峋、头发凌乱肮脏的小男孩,看起来顶多7、8岁。
然而医生仔细看了他的牙齿,判断他的年龄为12、13岁。
他叫扎因,正是这部电影的主人公。
接下来的片段,是一群男孩在一个废墟里抽烟。
点火,吸入,从鼻腔内排出,传给下一个人,动作熟练得让人惊诧。
大人呢?他们的父母去哪了?
镜头一转,来到了一个庭审法庭上。
扎因因为持刀捅人,被判了五年有期徒刑,在服刑期间,他起诉了自己的父母,理由是:
因为他们生了我。
影片结构是很常见的倒叙模式,借着庭审中原告与被告的争论,逐步串起主人公之前的遭遇。
扎因一共有七个兄弟姐妹,一家人挤在一间破屋子里,中间用一块布隔成了两个“房间”:一间大人的,一间孩子的。
到了晚上,扎因和弟弟妹妹们还得听着到父母在旁边做爱的声音入睡。
从扎因父母身上我们可以清楚看到黎巴嫩乃至大多数国家的人口乱象:越穷越生,越生越穷,生存问题非常紧迫。
扎因全家都是黎巴嫩最底层的人,为了赚钱养家,孩子们跟着父母做各种违法的勾当过活。
比如,给监狱里的人卖曲马多(一种违禁药品),而制作曲马多的材料,是靠撒谎到药房买来的。
而扎因作为家里的大哥,需要负担的更多,就像是矮小的孩子身体里住着一个成年男性。
他做着与年龄、身材不相称的活儿。比如给杂货店打杂送货,搬煤气罐。
他也有着与年纪不相称的成熟。
比如在杂货店的老板,想用零食讨好他最疼爱的妹妹萨哈时,他转个弯就把零食给扔了。
如果非要从扎因身上找到属于他这个年纪的一点点痕迹,那就是他非常渴望能上学。
无论校车什么时候经过,他都会停下手中的活,死死地盯着,直到车从他眼中消失。
值得一提的是,针对贫困儿童就学问题,黎巴嫩的学校不仅不收学费,还会给孩子们发衣服和食物。
即便如此,扎因的父亲坚持“上学无用论”,以“要去杂货店干活”为由拒绝了扎因的哀求。
糟糕的原生家庭和生而不养的父母,让早熟的扎因深谙成人世界的阴暗。
所以在妹妹第一次来月经时,他立刻去杂货店偷卫生巾,敏锐地瞒着父母这件事。
然而悲剧依然不可避免。
妹妹萨哈十一岁时,杂货店老板用几只鸡买走了她。扎哈拼命阻止,只换回了父母的一顿拳打脚踢。
对家庭彻底失望的扎因决定独自离开。离家出走后,他来到了一个游乐场。
摩天轮、旋转木马这些游戏原本会让人快乐开心,而在扎因脸上找不到丝毫痕迹。
没有任何词汇能形容一个孩子沧桑之后的表情。
游乐园里发生的一幕令人深思。
扎因脱去了一个女性模型的外衣,使其露出了乳房。
这个情节设计,与台湾女导演文晏作品《嘉年华》有异曲同工之妙。
《嘉年华》里的梦露雕塑,代表着当下社会对女性的欲望投射,而扎因的这个举动,无疑是对母爱的追寻。
从未体会过家庭温暖的扎因,实际上从未真正被“哺乳”过。
他在寻找那位缺席的“母亲”,一个原本应该给予孩子无限疼爱与安全感的人。
好心的游乐场女工泰格斯某种程度上便是扎因需要的母亲。
她收留了走投无路的扎因。
扎因第一次得到一个成熟女性的庇护,两人度过了温馨的时光。
泰格斯信任扎因,会请他帮忙照看自己的儿子约纳斯,会从游乐场偷别人吃剩的大蛋糕给他吃,也会每天给他做饭......
然而好景不长,泰格斯因为非法滞留被逮捕了。
此时,扎因又从被庇护者转向为庇护者,像位“母亲”一样照顾约纳斯。
发现泰格斯再也回不来后,起初扎因还能靠小聪明维持生计。
比如偷邻居家孩子的奶瓶,装成叙利亚人去救济站骗吃的,自制曲马多水卖钱,抢邻居小孩的滑板给约纳斯做个“宝座”......
原本靠卖曲马多水大赚一把,能带着约纳斯一块移民瑞典,结果房东猝不及防用一把锁将扎因打回了“解放前”。
只会要吃要喝要拉的约纳斯完全成了拖油瓶,没房没钱的扎因只能狠下心来试图丢弃他,丢不脱后,扎因走上了父母卖女儿的老路——把约纳斯卖了换钱。
正是到这一刻为止,经历过缺乏喂养——自我喂养——喂养子女——对子女放手的扎因才算真正长大成人。
或许从扎因的经历中我们大致也能猜出扎因父母的冷漠和麻木从何而来,这是无数次被现实打击碾压后无奈的选择。
好在经过两小时苦难轰炸后,影片最后给出了一个美好的结尾。
约纳斯最终被送回到母亲身边,扎因全家人也有了新的身份,即将前往瑞典定居。
这也是第一次,扎因在镜头前露出了微笑。
值得一提的是,除了导演饰演的女律师一角,其他角色均由素人出演。
尤其是男主赞恩·阿尔·拉菲亚,他本身就是叙利亚难民,其他演员也都有相似的生活经历,故而所有人的表演真实感人。
对应影片的光明结尾,现实生活中赞恩一家也已经移民挪威。
去年底,导演拉巴基宣布了他的现状:
“他终于获得了挪威的护照,已经被安置在那里三、四个月了。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去上学。他正在学习如何读写。他重新获得了童年。他在花园里玩耍;他不再玩刀子和垃圾了。”
这也是片名的来源:迦百农,圣经中的地名,系加利利海附近一域。据称耶稣开始传道时,即迁居此地,有不少神迹和重要的事情在这地方发生。
扎因和赞恩是幸运的,这片土地上的其他人呢?
虽然影片中扎因将父母告上了法庭,但导演并没有简单地把罪过归到父母身上。
因为扎因的父母其实也是受害者。
由于穷和没文化,他们活在种种现实枷锁中,无法掌控自己的一生,疯狂生孩子就是最典型的体现。
一个人连自己的命运都控制不了,何谈造福后代?
父母是罪人,我也是罪人。即使努力抗争,仍免不了殊途同归。
归根究底,错误不在父母身上,而是将人拉近深渊的社会。这片土地的绝大部分人没有家和爱,有的只是活着。
通常来说,伦理问题和经济、政治问题息息相关。
影片内,年幼的扎因通过控诉父母发泄不满;影片外,很容易看出这是导演在对黎巴嫩整个社会发出质问。
正如导演拉巴基所说:在黎巴嫩这种贫穷和混乱的国度,每一部能够成功制造出来且获得国际关注的电影作品,都是寻求帮助的呐喊。
这种扎根于现实,替沉默的大多数发声的电影人,他们期盼的往往都是让这个阻挠他们发声的地方,能够变得更好!
本文作者 | 枕云 @文化咖孵化工场成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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