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在前厅接待了柳家母女,柳易渊被下人引着去了周至川的书房。
柳锦书紧挨着柳氏坐在一起,一片孺慕之情。长公主纵然因周景云之事心中郁结于心,看到这也不免顿感温馨。
丫鬟进来奉了茶,白瓷盏中盛着新泡的福鼎白茶,柳氏端起品了一口,点了点头。
“姐姐,这几日想必你为着景云的事情,很是烦闷,心生燥气,多饮些白茶,倒可以清热祛火。不然过几日景云醒来,看见你如此憔悴,可不是要让他愧疚吗,这孩子向来有孝心。”
长公主苦笑了一下,柳叶眉间只有轻愁。纵使再豁达的女子,遇上孩子的事情也只能暗自神伤。
她瞥了眼手中的茶盏,茶叶浮在茶水之上,谁能想到就是这不起眼的叶子,竟也有好滋味呢?
万事皆是未知,不能过于悲伤,且往好处想想。
“妹妹,我自是明白,放心吧,就是为了照顾景云,我也会好好保重自己的。”
柳氏见她眉头终于舒展,神色也较刚进来时好了,知道她是想开了些。
她接着长公主的话说道:“往后却可以让姐姐少费些心。”
柳氏说完,抚了抚柳锦书的秀发,爱怜地看着她。既然一定要说出来,那就不必遮遮掩掩,所幸开门见山。
长公主若有所思,今日自柳氏一家来府,到方才她们母女俩的种种表现,令她多了些猜测。
只是长公主却没有言明,而是试探问道:“妹妹此话怎讲?”
柳氏将目光从柳锦书身上移开,只看着坐在对面的长公主,素色衣裙,也挡不住她妍丽的面容和坚韧的性情。
她不禁有些恍惚,似乎透过面前的人,看到了二十年前的那个自己,一样意气风发,一样光彩照人。
认识这么多年,长公主其实没变啊,而她又何曾她变过?她们心中仍有一片自由散漫的净土,只是为了家庭孩子,有时只能忘了它。
做父母的,总是把儿女放在首位,为他们考虑良多。长公主是如此,她也是如此。
罢了,不管以后如何,她和夫君总是护着锦书的。
“姐姐,原本我不该提及此事,现下景云还未苏醒,说出来没得惹你伤心。只是,锦书这孩子,自景云出事后,整日忧思过重。昨日竟提出要早些嫁过来。”
柳锦书把头垂得更低,她到底有些不好意思。女儿家的婚事,本来是父母长辈操持的,没有她过问婚期的道理,只是她任性,现下才会如此。
长公主这边却是震惊地看着柳锦书,她竟然愿意如此!
长公主定了定神,向柳锦书招手道:“好孩子,过来伯母这边。”
柳氏松开了抚摸柳锦书的手,对她温和道:“去吧。”
柳锦书看了娘亲一眼,慢慢起身,走到长公主身边。
丫鬟搬了一个凳子放在长公主身旁,柳锦书顺势落座。她这时倒显得尤为贞静贤淑,没了往日活泼欢快的样子。
长公主拉着柳锦书的手,从自己左手腕退下了一个碧玉翡翠镯子,套在她的手腕上。
“先前拿去府上的,是周家祖传的佛玉莲心佩。如今这镯子,却是自小跟着我的,原是我幼时,有一位在无名山修道的无道子所赠,据他所说,镯子是仙人之物,带着可保平安喜乐。锦书,乖孩子,你以后好好戴着!”
柳锦书想要推辞不受,正欲摘下,却被长公主按住手,不许她摘。
她求救似的看着柳氏,柳氏点了点头。
“锦书,既然伯母厚爱,你且先收下。”
柳锦书这才安心戴着。
长公主见此轻拍了拍柳锦书的手,舒心道:“景云不知是修了几辈子的福气,竟有你如此待她。”
“锦书,你有这份心,伯母自是欣喜,都道:患难见真情,果真如此。你对景云的情意,伯母这辈子不会忘记。”
“只是,我心里纵然希望你和景云成亲,却也不想如此匆忙,没得委屈了你。再有,景云现在昏迷不醒,你嫁给他,我却是不忍心。他是我儿子,你也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啊!”
柳锦书抬头定定看着长公主,道:“伯母,我不委屈,只要和景云哥哥在一处,我就不委屈。我只怕……只怕自己不能时刻在他身边照顾他,只怕他……”
她没有说完,长公主已然知道她的意思。由爱故生怖,实属正常。况且,景云情况又是这般。
“锦书,你真的想清楚了?伯母也不瞒你,景云何时能醒,目前没人可以断定。”
“想好了。”
长公主虽然知道柳锦书既然这样说,必然全家都同意了的。但她仍旧征询地看着柳氏,似是等她的回答。
柳氏只能在心里叹了口气,开口道:“姐姐,就按锦书的意思办吧。只是,如今景云不能亲迎,要如何是好呢?”
总不能让柳锦书自己走到将军府吧?这决计不行!
长公主思忖半晌,突然灵光一闪:“现下外间尚不知景云的事情,我这里倒是有个想法,只是要委屈锦书了。”
“姐姐请说。”
“景云和景溪是双生子,原本就长得十分相像,若让景溪女扮男装,带景云去府上亲迎,想必别人也看不出什么破绽。唉!只是可怜锦书这孩子……我们周家对不住你。”
“伯母,千万别这样说。”柳锦书觉得此计甚好,因此继续道:“只是景溪姐姐要受累了。”
“你总是这样为别人想。”长公主长叹一声。
柳氏想了想:“这样也好,只不过……”她看了柳锦书一眼,突然道:“锦书,你今日还不曾看望景云,现在去吧,娘和伯母有些话要说。”
柳锦书向来听话,她起身行礼去了周景云的院子。
柳氏见柳锦书离开了,这才继续方才没说完的话:“姐姐,我们两家结亲自然是好事,只是有一点,锦书年纪小不懂,我这个做娘的却不得不为她开口,还请姐姐原谅。”
长公主直说:“妹妹但说无妨。”
“我原是念着锦书还小,才想着让她晚两年出门。如今此一时彼一时,既然她即刻就要嫁过来,我却想求姐姐一句话,也让我吃颗定心丸。若是两个孩子成亲后,景云不久醒来,我希望锦书满十八岁才可圆房。实是女子过早圆房生子于身子有碍,请姐姐答应我。”
长公主道:“这有何难?锦书早两年嫁过来,原就是景云的造化,别说这一点,就是别的,再没有不愿意的。你放心,我是从鬼门关过来的,如何不知道生孩子的危险?万万不会让锦书早早有孕的。”
两人就此达成共识,接下来就是商议各种婚礼细节之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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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锦书坐在周景云床边,看着他仍旧苍白的脸色,心中又悲又喜。
“景云哥哥,我们就要成亲啦!先前是你先说的成亲,可是这一次,却是我要现在就嫁给你的哦。”
“以后,我天天陪着你,再不让你孤孤单单的。”
“只是,你要快点醒来,不然,我可要生气的。我一生气就不理你,只和白雪团玩,你怎么哄都没用!”
柳锦书自说自话,床上的人没有任何反应。这段时间她已经习惯了,她相信他可以听见,只是暂时还开不了口而已。
泪水划过眼角,流到了嘴边,柳锦书抿了抿嘴,咸涩的滋味她这几日尝得太多了。
但她不会放弃的,她一定会等他醒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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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公主在府中筹办婚事之际,陡然想起周景云请的赐婚圣旨。
即便现下周景云昏迷不醒,圣旨也还是要的。她立即让周景寻进宫跟成元帝把事情说了一番,第二日成元帝身边的李公公就去柳府宣旨了。
柳府接到旨意,众人虽有诧异,却也觉得在情理之中。陛下素来疼爱周景云,为他着想不足为奇。如此一来,别人自然更加高看柳锦书。
两家人约定的亲迎之日在九月二十,良辰吉日,宜嫁娶。
对外只道周景云与柳锦书自小定下的亲事,如今一个及冠一个及笄,正是嫁娶好时候。原先周景云还在边关,两家就已经准备婚事了,如今不过万事俱备,东风已到而已。
几天光景过得很快,日子在紧锣密鼓的筹备中匆匆逝去。柳锦书倒成了最闲的人。原本她每日要去将军府看望周景云,现下就要过门,怎么也要守几日俗礼,不能相见了。
再有时间紧急,嫁衣都是宫里绣珍院没日没夜加工赶制的,也不用她亲手绣了。
这几日她唯一能做的,除了思念周景云,就是粘着爹娘。
她知道离了府后,自己就不是小姑娘了,也不能时刻陪着爹娘。心中十分不舍,故而想多跟他们撒撒娇。
柳易渊夫妻又是欣慰又是难过。但事已至此,只能为女儿置办好一切,欢欢喜喜送她出嫁。
柳氏多想了一层。按理说,女子嫁人前夕,作为母亲,她自然要教导柳锦书闺房之事。
但一来周景云现在昏迷不醒,二来即便醒来,也有十八岁圆房的约定,她此时还要教女儿吗?
柳氏思前想后,觉得此事不能含糊,到底在十九这晚,拉着柳锦书说了其中关窍。
柳锦书虽然心有所爱,但其实这份感情清纯如水,没有一丝杂念。她所知道的最过分的男女接触,不过是搂抱和亲吻,全是从话本子里看来的。
至于其他,她最多只能说是懵懵懂懂。待柳氏这般那般解释了一番,她早已羞得面色通红。
“锦书,最后一点,你要记清楚。你现在还小,不宜圆房,至少要等两年之后才可。”
柳锦书闻言闷闷道:“娘亲,我记住了。”
柳氏看她前面还羞涩,现在却是有些失落,明白她是想到周景云还没有苏醒,故而生了担忧。
“好了,别愁眉苦脸的了,就要做新娘子的人了,可不许再掉金豆子了。景云不会有事的,相信娘。”
柳锦书抬头冲她笑了笑:“娘亲,我不难过,就是舍不得你和爹爹。”
“傻丫头。”柳氏搂过女儿。母女俩在这最后一日,似是有说不完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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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二十日天还没亮,柳锦书就起身开始梳妆打扮。虽然周景云不能亲自来亲迎,但她也要做最美的新娘子。
梳洗妆罢,柳锦书穿上了嫁衣,盖上了红盖头。这边不过刚结束,门外丫鬟就报,姑爷已经到柳府门口了。
柳锦书知道这“姑爷”是周景溪假扮的,因此心中倒也没有什么波澜。
她坐在自己的绣床上,忍不住想,若今日是景云哥哥来亲迎,她会是什么心情呢?
一切也只能想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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