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先生不会武功,好在会骑马,他知道事态紧急,原是两个时辰的路程,他和成五仅用了一个时辰就赶到了。
“少将军。”耿先生见周景云坐于榻前,立刻拱手施礼。
“先生勿须多礼,快些给她瞧瞧吧。”周景云起身,让到一旁。
耿先生提着药箱坐在圆凳上,取出一方丝帕覆在柳锦书右手上,随后静心搭脉。
他约摸诊了一炷香时间,方收回手。
周景云立即上前问道:“如何?”
耿先生先前已从成五那里知道了柳锦书中蛊的事情,此时已然确定水灵的诊断没有错。
“少将军,我师妹此前所言非虚,柳小姐确实是中了蛊。但有一点,师妹说错了,这个蛊,实非我所能解。惭愧,惭愧!不过……”
不待耿先生说完,周景云已是焦急万分,“究竟是怎样霸道的蛊物,能让先生也束手无策?”
“少将军稍安勿躁,且听我说完。依我愚见,这蛊虽然解不了,却也不会对柳小姐有伤害。我方才已经细细诊断过,柳小姐身体并无不妥。”
周景云却是放不下心,纵是没有伤痛,身体里有了蛊虫,总归不是好事。况且,下蛊之人,必有所图,岂会如此简单放过他们?
他沉吟片刻,方对耿先生说道:“先生,难道就放任蛊虫在身体里吗?这怎么能让人放下心来!”
“自然不是。少将军,好在如今战事已毕,我也无甚大事。在这里就先和您请辞,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我需去往苗疆,寻找可以为柳小姐解蛊之人。”
耿先生虽然对蛊毒有所涉猎,却并非精通所有。如果想要彻底给柳锦书解蛊,必须找一位对苗蛊知之甚多的人。而这人,他曾经在苗疆倒是听说过一个。
“请问先生此去多久方能归来?若是这期间蛊虫……”周景云实在忧虑,他只希望尽快为柳锦书解蛊。
“这……”耿先生望着周景云的面色,自然可以感受到他的焦急。他叹了口气,从药箱中拿出一个白色小瓷瓶,虽是不舍,却仍是递给了周景云。
“这是七星颜,关键时刻可以保命,少将军请收下。耿丘自当尽快寻人,带他回来为柳小姐医治。”耿先生为减轻周景云的担忧,只能拿出唯一一颗救命丹药。
“如此,有劳耿先生了。我会派人随行保护您。”周景云接过七星颜,向耿先生施了一礼。
“万万使不得,这本就是医者该做的事情,少将军言重了。”耿先生急忙托住周景云双手。
耿先生提着药箱从慈医馆内室出来,却见水灵立于院中的桂树下。
耿先生这时才想起,中秋刚过,正是桂花飘香的季节。只不过众人这时心事重重,倒是可惜了这株桂花树,无人赏鉴了。
他瞧着水灵看着自己不说话,暗道:“这一年我可没招惹她了,莫不是故意找茬来了?”
毕竟是同门师妹,他也不好招呼不打就走,那也太失礼了。
“师妹,许久不见了,一切可安好?”耿先生走到桂树下,和水灵打了招呼。
水灵又看了他一眼,“哼”了一声,道:“我自然是千好万好,慈医馆也很好,不必劳烦师兄挂念。”
“……”耿先生被噎了一句,半晌说不出话来。静默片刻,方道:“那就好,你好好照顾自己,我这就走了。”说罢,就准备转身离开。
“站住!”不料水灵娇斥一声,将他喊住。
“我问你,方才你是不是把七星颜给少将军了?”水灵瞪大眼睛问他。
“你都听到了。”耿先生无奈说道:“柳小姐身中蛊毒,即便不会伤她,少将军也仍是担忧。而且,虽然我几乎可以确定那蛊虫与性命无关,但终究不是精于此道,心中也有一丝顾虑,留下七星颜也算是安心了。”
“你……罢了,我又不是不知道,你从来都是这样……医者仁心,你总这样说。”
水灵倒不是不赞成他如此,也不是舍不得七星颜,只不过讨厌他就这样把她辛辛苦苦研制出来的救命丹药送给别人,仿佛毫不在意她的想法。
毕竟,只有一颗而已。昔年,她见他执意随军,便耗费精力,制成七星颜送给他。战场无情,只希望关键时刻这药能救他一命。
她想救他,他却总是想救别人,救天下。
耿先生听她言语中竟有伤感之意,忙道:“师妹,其实……其实我也舍不得。你花了许多心思才得了这一颗七星颜,我如何能随意送人?只是……只是……”
水灵见他说不下去,急得脸色涨红,顿时觉得有趣,也不再难受了。
“好了,我明白的。要是师傅他老人家还在,也是会这么做的。你现下就急着去苗疆吗,饭也不曾用。”
“没事,我带着干粮的。现在就要走了,尽早找到解蛊之人,也好早些回来。”耿先生看了她一眼,“我走了。”
“早去早回。”水灵答道,“我等你”,她在心中又默默添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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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柳锦书却在耿先生离开之后清醒了过来。
她并不知道自己中了蛊,只记得月老庙中和周景云拜了月老后,头有些晕,后面的事皆不记得了。
周景云不愿她担心害怕,在她苏醒前就警告过素衣不许乱说。这会见她醒来问起为何在慈医馆,只是温声解释说几人中了迷烟之事。
柳锦书追问荒郊野外的月老庙,怎么会有迷烟?是不是有人要害他们?
“只怕是贼匪一类人,瞧着有人过来上香,埋伏在那打劫而已。你可记得供桌上的香案?里面有些残留的迷烟,我们是误打误撞被迷倒了。”
“因你身子弱,所以如今才醒过来。现在没事了,我送你回家。”
周景云本来准备上前去抱她,被柳锦书制止了。她把周景云赶了出去,自言要整理衣装,不给他看。
周景云刚离开,柳锦书就让素衣过来问话,她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素衣,你跟我说实话,真的和景云哥哥说的一样吗?”
素衣上前道:“是的,小姐,奴婢也中招了呢!只不过奴婢身体壮实,醒的早。”
“你这小丫头,如今也学会哄骗我了?”柳锦书佯装大怒,道:“我们自小一起长大,你一说谎话,就忍不住用手揪衣服,你自己看看吧!”
素衣闻言低头一看,果然自己双手一直在揪身上的衣服,那里已经有些皱了。
她立刻放下揪衣服的双手,跪倒在地,自知是不好敷衍了。但她却也和周景云一样,无论如何也不愿柳锦书知道中蛊之事,免得她日日担心,吃不好睡不好的。
灵机一动,素衣抬头道:“小姐,奴婢没有骗您,却也骗了您。”
“这话什么意思?”柳锦书诧异道。
“奴婢说没有骗您,是因为我们确实是中了迷烟的。至于骗您的事,实则是不好开口,奴婢也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小姐您。”
“什么事,竟让你不好开口?”
“奴婢就是……就是每每见少将军都有些害怕。您先前晕倒,一路过来少将军都抱着您,根本不许奴婢插手。奴婢只是担心罢了,小姐清誉岂能随意破坏?奴婢恨自己敢怒不敢言。小姐,您责罚素衣吧!”
柳锦书看她言辞恳切,不似作伪,心中闪过怀疑:真的是这样吗?
不待她多想,周景云在外问道:“锦书妹妹,可收拾好了?我进来了?”
“马上就好了,再等一下!”柳锦书将心中疑惑抛开,一边让素衣起身,一边掀起被子下了榻。
突然,她感觉到右手食指有细微刺痛,抬手一看,有个小口子。
“咦,手指怎么伤了?我不记得啊。”
素衣忙道:“是路上不小心划伤的,大夫已经看过了,奴婢一会帮您擦点药。”
柳锦书没将此事记在心上,简单梳理,就让周景云进来了。
周景云见她面色无异,明白她不知道中蛊之事,心中松了一口气。
他上前说道:“马车已经备好,走吧?”
“嗯!哎呀!景云哥哥,我不要回去,爹娘会骂我的。”
将要回家了,柳锦书才想起自己这次是留书出走,爹娘肯定担心许久。现在回去,少不得被爹娘念叨。
“不要紧,我昨日已经给他们送了口信,他们知道你在我这里。我陪你一起回去,爹娘不会骂你的,要骂也是骂我。”
周景云说完,自己倒没觉得有什么,柳锦书却不依了。
她脸红红地斥道:“那是我爹娘,又不是你的,不许你乱叫!”
“……”周景云还真不是故意这样叫的,他只是随着柳锦书,顺口说出了那句话。
“反正以后也是我爹娘,就当提前熟悉了。”半晌,他平静说道。
“……”这一次,柳锦书竟不知如何回他,只能不理他,自己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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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景云一直将柳锦书送到了柳府。
门房见是大小姐回来了,赶紧迎进来,并让人小跑着去通知内院的老爷夫人。
柳锦书的父亲现任大理寺卿,按理说平时公务繁忙,即使是休沐,白日里也很少在家中。但今日,他竟然也在家中。
这就不得不提柳锦书的离书走人了。
当日清晨,柳氏见女儿迟迟不来用早膳,就去了柳锦书住的玉锦阁寻她。
没想到,外院只留了几个小丫头守门,厢房里却没有动静。
柳氏原以为女儿又贪睡未起,暗自还有些好笑。不料,看见梳妆阁上的信,她就笑不出来了。
她竟然一个人领着素衣离家了,说是去寻周景云!景云那孩子如今正在临城附近打仗,虽说是已经要回来了,但终究是又远又危险。她小小年纪,竟然胆子那么大!
柳氏不待多想,立即着人去大理寺寻了丈夫回来。女儿第一次离家,还只带了一个小丫鬟,如何能让她安心?
柳易渊匆忙赶到家中,就见妻子坐在厅堂的梨花木交椅上,神色焦急,不时用帕子拭泪。
他怔了一下。她一向坚强,即便在他面前也没怎么哭过。
自从认识妻子,到如今,他只见她哭过三次。
无暇多想,柳易渊疾步上前安慰道:“若儿,我回来了。你别急,我已命人沿途去寻锦书了”。说话间,揽过妻子,纳入怀抱。
柳氏闷闷说道:“她从未离开过京都,只带了素衣,我都不敢想……”
“没事的。你还记得锦书小时候给她算命的先生怎么说的吗?一生无忧,不曾坎坷。别担心,乖,不哭了。”
“渊哥,我害怕……我怕锦书她和锦杉一样……”柳夫人说着说着,又忍不住哽咽起来。
柳易渊蹲下身,看着她,语气坚定地说道:“我会把他们都找回来的,答应你的事,我一定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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