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景云与柳锦书一左一右跪在蒲团上,面向月老,诚心祈祷。
两人都没有与对方说自己心里所想,但他们又觉得彼此知道。
周景云扶着柳锦书起身之际,突然感到一阵晕眩。
他暗道:难不成是之前所中牵机散的毒还未除清?他的身体一向好,很少有此情形。
周景云这边刚想着回去找耿先生再把一次脉,那边柳锦书却是娇吟一声,软了身体,倒进他的怀里。
周景云心中一惊,正待俯身查探一番,更重的晕眩感袭来。
他顿觉有异,想要令成五进来,却是呼喊不出。他自知无力做什么,只能紧紧抱住柳锦书。
下一瞬,周景云眼前一黑,也晕了过去。
待二人一动不动歪倒在地,却见月老像右侧第一根石柱后的墙面轻轻移动起来。
持续几息后,细微的响声立即停止,一面冠如玉的青年男子闪身而出。
他身着玄色织锦长袍,腰束祥云腰带,上面挂着一块造型奇异的玉石,倒不像是时下常见的样式。
墨黑长发用一枚白玉镂空紫金冠高高束上,剑眉星目,气质卓然。
这男子缓步走至倒下的周景云和柳锦书身边,低语道:“终于又见面了。”
他向外看了一眼,见并没有什么动静,方才蹲下身。
玄衣男子看到周景云紧抱着柳锦书的双手,双眼只剩阴郁,“若不是留着它们有用,真想砍了。”
他随即将视线贪婪地放在柳锦书身上,伸出手轻轻抚摸了下她红润的脸颊。
触感柔腻娇嫩,玄衣男子叹了一口气,“柳柳,我回来了,你高兴吗?”
他旋即收回手,从腰间拿出一把短匕、一方碧玉小盏,以及一个拇指粗细的竹筒。
那竹筒上面雕着的花纹,瞧着倒像是盛开在大成西北雪域之上的琥珀花。
玄衣男子先用短匕划破自己左手食指,取了一滴血在碧玉小盏中,随后依此法取了周景云一滴血。
他接着打开竹筒,倒出一条通体发绿的蛊虫,不足半截小拇指长。
那蛊虫闻着小盏中的鲜血而去,待它满足喝完,盏中竟已无血迹,着实怪异。
玄衣男子有些心疼地望着柳锦书说道:“有些疼,你且忍忍,以后再不叫你受苦了。”说完,拿短匕也在柳锦书食指上轻划了一下。
他用右手端起碧玉小盏,将杯沿倾斜,贴近柳锦书的伤口。
那蛊虫闻到血腥味,忽然躁动起来,只一瞬间,竟钻入柳锦书食指之中,消失不见了!
玄衣男子拿出一方锦帕细心给柳锦书擦了擦伤口,直至不再流血,他才罢手。随后,他用短匕割了周景云一缕发丝。
他收拾好东西,又看了柳锦书一眼,转身走向来时的柱子。不一会儿,又消失在月老庙,,就好像他不曾来过似的。
玄衣男子离开约摸一炷香后,周景云缓缓睁开了双眼。
他甫一恢复意识,立即起身,低头寻柳锦书,见她呼吸平稳,面色红润正常,悄悄松了一口气。
他摸了摸柳锦书脉搏,无甚异常。但他毕竟不是医者,故而仍是担忧。
他心中疑虑重重,且不说二人怎会无缘无故晕倒,现在问题的关键是,那人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可得逞了?
虽然柳锦书就在怀里,可他到底还是有些后怕。
正思索间,外间窸窸窣窣,周景云正待有所戒备,成五急急走了进来。
他一见周景云情状,马上跪倒在前,请罪道:“属下该死,请少主责罚!”
“待回到将军府,你自去慎行堂领二十鞭。找人查一下这里,是否有迷烟和密室,都查清楚。”
周景云吩咐完,觉得已经恢复了气力。他抱着柳锦书离开了月老庙。
月老庙外,素衣正躺在不远的地上沉睡。先前她和成五看着周景云携柳锦书进了月老庙,自认为不好上前打扰,因此只守在月老庙门外几丈远。
本来她正和成五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却突然感到脑袋发沉。素衣最后只瞧见成五焦急的眼神,随即就陷入了黑暗之中。
这边成五见她要晕倒,赶紧出手相救,不想自己也中了招。
直到方才醒来,他马上想到,必然是有人要对少主不利,赶紧冲进月老庙查看,好在少主无事。
成五听周景云所言,似乎他们是中了迷烟。只是,明明他和素衣在月老庙外面,而且他一直保持警惕,没发现有人在附近。
那么,对方是如何突然出现给他们下药的呢?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成五疑惑不解,瞧见素衣还没醒,上前一步,待要抱起她,又有些踌躇。
“带上她,驾车去慈医馆。”周景云经过一旁,吩咐了成五一句。他登上马车,一路揽着柳锦书。
成五抱着素衣回到马车,让她坐在一边。他一手揽着她,一手握着缰绳,驾马疾驰。
周景云一行人火速赶至京都慈医馆。这里原是耿先生师出之地,已经有三十年历史了。
慈医馆向来以济世救人为己任,大夫医术也很高明,在大成民间颇有威望。
周景云抱着柳锦书进入慈医馆,成五和素衣随后而至。
素衣在半路已经清醒,她面色仍是青白无血色。她跟在周景云身后,很是担心地望着柳锦书。
慈医馆馆长见是周景云,立即请他入内室。伙计小跑着去寻和耿先生齐名的水灵水大夫过来。
水灵虽为女子,医术却不输男子,和耿先生同出一门,但两人素来针锋相对,被人戏称“水火不容”。
水灵进来内室,瞧见柳锦书睡在榻上,周景云立于一旁。
她正要上前为柳锦书切脉,却见柳锦书“嘤咛”一声,睁开了双眼,迷茫地环顾四周。
周景云倾身低语:“别怕,我在这。”柳锦书看了他一眼,又迷迷糊糊地闭上了眼睛。
周景云立即对着身后道:“有劳水大夫为她把脉。”
水灵闻言走到榻旁,坐在圆凳上为柳锦书切脉。
周景云为安抚柳锦书,一直温柔地看着她,倒是没有注意水灵蹙起的眉。
摸了约一炷香时间,水灵放下柳锦书的右手。周景云正要上前询问,她摆了摆手,又拉过柳锦书的左手开始切脉。
周景云见状,心中一紧,更为担忧了。水灵医术甚好,极少切双手的脉,难道柳锦书身子确实有何不妙吗?
这一次,水灵足足用了两炷香时间,才放下柳锦书的手。
“病人要静养,我们出去说。”水灵率先起身,走出了内室。
“你照顾好小姐。”素衣应了声“是”,立即走到榻前。她看着睡着的柳锦书,无声地落了泪。
小姐从小到大从没受过这些委屈,她总是快快乐乐地笑着。现在瞧见她昏迷不醒,着实让素衣难过。
水灵为柳锦书切脉时,成五已经请了慈医馆其他大夫为他们也切了脉,确实是中了迷烟。
素衣有些不解,同是迷烟,为何她家小姐到现在仍未完全清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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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外。
“水大夫,柳姑娘她……”周景云刚一踏出内室,就开口询问道。
“先前吸入了一些迷烟,是迷途幻梦。此药向来不会单独使用,一般是混合在各种香料中。它本身无味,混于其他香味中更不会被发觉。效果却是奇佳,哪怕隔着门闻上一丝丝,也足以致昏迷。不过,它来的快去的也快,最多两炷香时间,就可以转醒,也不会有什么不适。就像睡了一觉似的。”
这就可以解释为何成五和素衣也会被迷晕了。月老庙供桌上残余的香气,他一直以为是上一位祭拜者敬奉的香,却没想到里面竟掺着迷途幻梦。
这烟太过霸道,竟连门外的两人也中了招。但是,为何柳锦书这么久还未清醒?明明他们俩人同在月老庙中,就算他身体更强壮,也不至于间隔这么久。
周景云道出了疑问,“可是我与她应是同时中了这迷途幻梦,为何我早早醒来,她却没有?”
“她没醒,跟迷途幻梦无关。其实我方才把了许久的脉,也不能确定……”
“不能确定什么?”
“她体内似乎有蛊虫,想来先前许久未醒,就是它在作祟。一般蛊虫都是从食指进入体内,我刚才仔细看过柳小姐的双手,她的右手食指有一伤口,似是锋利刀刃划的新伤。”
周景云如遭雷击。蛊虫,锦书妹妹竟然中了蛊虫!他到底没有保护好她,到他身边不过一日,就出了这样的意外。
水灵虽见他神色抑郁,却仍是接着说道:“不过我不能断定这就是蛊虫,也不会医治,巫蛊之术非我所学。”
“那谁人可以医治?不知耿先生是否……”周景云登时想到军医耿丘。
“嗯,可以请他一试,他早前曾经去过苗疆,对蛊术也算有所涉猎。”虽然不愿承认耿丘比她擅长此术,但救人要紧,现在不是争强好胜的时候。
周景云稍稍松了一口气,“是不是要尽早解蛊?越快越好?我这就叫人去请耿先生过来!”
“成五!”周景云话音刚落,立即喊道。
“属下在!”成五迅速出现。
“你现在马上去请耿先生来这里,速去速回,不得有误!”
“是!”
成五瞬时出现,不一会又消失在了慈医馆。
水灵见周景云愁眉不展,说道:“柳姑娘稍后应该会反复醒来,却不甚清醒,这是蛊虫适应身体所造成的。你最好陪着她,蛊虫寄身,虽然不疼不痒,却也不舒服。再有,苏醒之后,多喂些温水,不要茶水。”
周景云闻言,向水灵道:“多谢水大夫!”
说完,他再次走进慈医馆内室。
素衣已然在一旁哭了许久,见周景云进来,赶紧擦了擦眼泪。
“去倒杯温水,一会小姐醒了要喝。”周景云走到榻前,却不坐在圆凳上,径直坐在了榻上。
他想离她更近些。
周景云在榻前坐了约一盏茶时间,柳锦书又醒了过来。他赶紧凑近她,与她说话,让她安心。
素衣倒了一杯温水,周景云接过来,慢慢喂给柳锦书。她昏昏沉沉喝了半杯,就不愿喝了。
周景云遵循医嘱,知道多喝水对她有益,难得违背她意愿,又哄着她喝完了另外半杯。
柳锦书这样一时醒,一时睡,熬了有一个多时辰,成五才终于把耿先生领来了慈医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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