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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十一点左右,郊外就很静了。躺在双人床上,他的耳边只有呼吸声与虫鸣。
他吻向枕边人的脸颊。“孩子睡着了吗”,他忽然问。
“已经睡了,他今天玩的很累。”女人回应道,“每次你回来,他都很开心。”
他笑了,又吻了上去,二人环抱在一起。他能感受到女人的手臂变得沉重,呼吸渐缓。
大约是已经睡着了,他想。于是悄悄起身,扣好扣子。
他又轻轻走到孩子的卧室门口,向里望了望,把门带上。
在一年前就知道,自己总有一天是要离开这里,并且不再回来,或许是被女人的丈夫赶走,或许是像这样,拖到无可再拖,自己离开。他把叠好的衣服一件件地码进大旅行包,又装了一些杂物。这就是他全部的家当了,在与女人同居的这一年里,他已经把所有必需品搬了过来,他当初一人住的屋子里仅剩家具。
他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倒了杯水。他忽然开始好奇为什么自己迟迟没有离开这个地方,他在这里无亲无故,也不需成天工作,就连和她相处的生活都日渐枯燥,原地兜兜转转。他喝了口水,走到窗前,月光打在白纱帘上。
如果一切照常,明天他又将遭到许多讥讽,无论是邻居见他出门,还是接送孩子时。“偷情”是这些旁人嚼不烂的话题,它蕴藏着一股力量,能将对不忠的愤怒蔓延到每一个耳闻此事的人身上,似乎这些人都被她背叛,也都被男人偷了情去了,于是口诛笔伐,势必要让这对男女身败名裂,而男人的毫不在乎成为了一块钢板。
这些事情也不会发生了。他起身继续收拾,在客厅轻轻踱步,搜寻着其他要带走的东西。他从书架上取走了几张合照,里面有他,有女人,偶尔有孩子,他不知有自己出镜的照片能不能称为自己的所有物,但还是装进了包里。
七点钟的火车,他需要六点钟出发,现在还有那么几个小时可以陪她,他盘算着,转身回卧室。
这时厅里传来手机震动声,他摸了摸口袋,不是自己的。他在沙发的另一边找到了女人的手机,是他丈夫来电,国际长途。反正是最后一天了,鬼使神差地,他把电话放到耳边。
通了。
“喂。”男人说。
“喂。”他说。
一阵沉默。
男人突兀地哦了一声,又无奈地笑了。“我应该很惊讶才对。妻子十分恨我,以至于她变成了男人。”
“或许是她兄弟接的电话。”
“不会。”男人说,“她在这里没有亲人的,没有。”
一阵沉默。
“没结婚时,她就不愿意和我谈自己的亲人,因为无人可谈,现在也是。”男人说,“现在那边是几点,你吃晚饭了吗。”
“凌晨三点,她已经睡了。”他说。
电话那端传来叹息,他有些不忍听。
“我已经两年多没回家了。”男人说,“我应该查一下北京时间再打电话的。”
“总之我很抱歉,在你不在的这段时间里……不过我今天就走了,你不用担心。”
“今天?”男人问。
“早上七点的火车,还有几个小时。”
“不回来了吗?”
“不回来。”
“那……”电话那端的男人哽住了。
他似乎知道了男人下一句要说什么,但他依然想踏上早七点的火车,并不是说自己对女人和孩子没有留恋,而是不想再改变那些早已决定的计划。他在从前的日子里太过随性了。
“……你有时间吗。”男人说,“能不能和我说说她们的近况。”
再看表时已经是五点半,他本想花几分钟的时间,把枯燥的生活一带而过,但他没想到和男人聊了这么久,他对男人说,孩子聪明可爱,女人温柔,相处在一起快乐而安心,但终归是见不得人的事情,早晚都要结束。
“我替她问你个问题。”他说,“你什么时候回来。”
“最晚明年二月底就回来。”男人说,“不再回去了。”
“该走了,我就先挂了。”他说。
“留个电话给我吧。”男人说,“你要去哪里,可以的话我让朋友给你送些东西。或者……”
他沉默不语。男人明白了他的意思。于是。
六点钟,清晨,听不到虫鸣。已经有白霜覆在屋外的野草上,几只麻雀影子掠过。寒冷的风超出预期,迫使他又裹起衣服来。他叹了口气,一团白雾腾起,星辰仍挂在头顶的夜空上。
他最终也没留下什么痕迹,如同霜一样,白日消散,他也似乎从未在这里生活过,没有去向,没有联系方式,除了茶几上他用备忘录贴上的告别话语。
她的丈夫在最后向他道了谢,感谢他的照顾。
他觉得很奇怪,自己为什么会被谢呢。这句道谢,甚至与男人的全部交谈,或许也像枯草上的霜一样,将在余下的白日里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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