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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学老师众生相之河东狮吼

小学老师众生相之河东狮吼

作者: 王晓贱 | 来源:发表于2017-10-27 07:31 被阅读0次
    河东狮吼

    当四年级的我,还在自家后院橱窗旁,巴望着校园内,开始讲述新故事的时候,一位来自外地的中师毕业生,拎着大包小裹,拐弯抹角地走进她的临时宿舍。本地在她之前的任何一位老师,都是这个镇上的坐地户,个个在村里结党营私,根植人脉,皆属于地域上的本土势力。她们盘根错节地,在这所行将就木的小学内养老,饱食终日,无所用心。人生蹉跎至此,只待退休,更无它求。

    这小世界里的基层知识分子,孤陋地渊博,时髦地土气。在邻里乡亲面前,她们被奉若神明,高不可攀;在真正读书、富于思想的人眼中,她们几近衰竭,周身上下散发着霉气、腐气、老气与怨气,像康敏,阴鸷、乖张;像瑛姑,怨恨、痴缠;像裘千尺,暴戾、凄冷;更像是叶二娘,萧瑟、决绝。

    她们年轻时未必没有诗与远方,只是理性退却、世故抬头之时,连同做人的精气神,也到了更年期。她们常在周而复始地惩戒中,时刻表露出对生活不如意的怨怼与愤懑;她们并不乏于智慧,然而那智慧,一经世俗消磨,便立刻退化成家长里短式的狡黠;她们亦擅长于教诲,只是那教诲,颇有怨天尤人、待己不淑之意味,其实质只为泄愤于学生。

    她们依靠蜚短流长,借助家庭力量,与女人与生俱来的语言禀赋,可让任何一个学生,在暴风骤雨地攻势下,乖乖败下阵来,俯首认错;她们牢牢占据说教制高点,纵然因学生几句难以抑制的辩解,也会勃然大怒;她们从不期待着身为教育者,该如何以理智启迪学生,她们只是威慑,只是训诫,然后坐等着学生违心地认错;她们前一秒钟,还对着学生百般责难与叱骂,后一刻,则立刻变幻出另一幅心肠与嘴脸,笑嘻嘻地扭捏着小孩子嫩嫩地脸,貌似温存地嗔怒道:

    瞧,这孩子生得多俊,就是不听话——老师这样做,可都是为了你好!

    比如在这之前的一位蔡老师,教历史。其人相貌狰狞,大腹便便,肥墩墩,圆滚滚,脾气粗暴,学生动辄得咎;她课上只有颂读,然后便是一如既往地抄练习题。在她看来,所谓“讲课”的“讲”,便是用声带去朗读,而不是以大脑来分析。她冬烘颟顸地教学方式,自以为是的为人处事,立即招致太多同学的不以为然,而一种情绪上的抵触,更是静水流深,暗暗流淌。

    有一次,她批改我的作业,发现我没有按照她的要求抄写习题,且大有偷工取巧之嫌疑,不由得勃然大怒;而我颇为不服,据理力争。她向来以为,其威严所到之处,摧枯拉朽,寸草不生;没想到渺小如我者,竟然也可逆龙鳞,直面挑战。于是她暴跳如雷,积压许久的冲突便在所难免了。

    今天很多老师,纠正学生错误,固然是其职业应有之义,然而伊们于河东狮吼当中,亦夹杂着个人底料与私货:想必连小学生都能感受到的照本宣科,她一经觉察,自然要恼羞成怒,因此她的忿恨,其来有自;她立即抓住这个机遇,雷霆万钧地来个杀一儆百,借此以掩饰她的惊惶;然一个老师不是凭借着知识理性引导学生,不是借助魅力人格吸引学生,而只想依靠着身为成人的威严,对学生进行人格的压服与控制,便迟早要出问题。

    更何况,她面对着的人,虽远远谈不上如何之桀骜不驯,但是我当时自认为天下苦秦久已,义旗高举之日,必是应者云集之时。之所以这般揣度局势,大概是我颇擅长于哲学分析:当“学生日益增长的知识素养需求”,与“老师不充分不平衡的学科教学能力”之间,出现矛盾的时候,便必须依靠直言劝谏来解决问题。

    怒不可遏

    冲突的结果就是——我当然不服气,据理力争;她自然不容忍,火冒三丈,战火一触即发,我却浑然没有在她习以为常的威慑中泪如雨下,这弓上弦刀出鞘的紧张之际,却又因我误判了自己的民意基础,而恨恨地发觉:其实身后并未出现太多的支持声音。这时众学生都噤若寒蝉,一个个低下头来,再也不敢声张。

    只见老师气得浑身战栗,血贯瞳仁,怒目贲张,一声怒喝,有如洪钟大吕,訇然作响,这一招功夫,便叫作狮子吼;学生屏气凝神,吐纳丹田,暗暗聚集内力,以静制动,只待对方发难,便迎面痛击——这一幅有趣之场景,拼接成二十余年之后,一部电影的经典台词:

    “你,过来啊!”   

    她在村东头挑水的时候偶遇我舅妈。于是她便倾诉,把身为一个平凡朴素知识妇女的悲情遭遇,说给舅妈听,说我不服理法约束,且公然挑衅她。于是当天夜里,我被父亲打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自那以后,我恨极了蔡老师。虽如此,面上仍要恭敬,亦免不了虚与委蛇。至此刘老师心理上快乐,更是掩耳盗铃、兢兢业业地照本宣科。她一击即中,并借此成功地驯化了学生,于是她江山永固地放心下去。   

    大学毕业后,返乡探亲之际,我在买菜时遇见她。多年未见,她苍老许多。我若非囿于世故,便当真是出于诚恳,也说不定。我觉得一朝踏入江湖,便深知人世复杂与凶险,也定然有着不足为外人道的心酸屈辱;而她固然在老师行当中远非佼佼者,但我当年懵懂孟浪,不知深浅,对其人不尊不敬,终归是事实。我羞赧地像打扮如同村妇的老师抱以歉意;蔡老师则含糊温吞几句,不过是勉励我好好学习云云。至于旧事,我等则不便提及——一切都随风散去了吧!之后我省亲时,再未见到她,听说她后来果然去了政教处。   

    可叹当年意气用事,被老师骂出个一语成谶出来:只因洒家恶了“蔡太师”,今后我的人生,果然坏菜——坏在蔡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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