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夏天,早晨还有些轻风,午后的地面,隔着凉鞋感觉都能把脚烫出燎泡来!
妈妈去上班,顺路送我去上学,学校对面是一家早点铺,屋里很热,我们坐在门外的一张小桌上,因为太早了,街上没什么行人,桌上还散落着没收拾的一摞碗筷!
很快吃完了,我们准备离开,妈妈站起来,看着桌面、忽然若有所思,她后退了几步,朝店铺门口望了望,零散的几个食客正低头吃着饭,卖家在灶台前忙碌,一个身材瘦削的中年人正把一大锅豆浆慢慢地倒进大桶里!
妈妈又坐下来看了看我,伸出一只食指放在自己嘴前,示意我不要出声,妈妈拿出一个小塑料袋,把她刚吃过饭的碗装了进去,然后又快速地放进我的包里!我心惊了,妈妈您要干什么,我不敢出声,用惊愕的眼神询问。妈妈没有再看我,拉起我的手,迅速离开了。
过了马路,妈妈说:“别怕,忘带水杯了,来不及买了,这么热的天,没有水喝怎么行,用完哪天我再给他们送回去!”我将信将疑地进了校园!
一上午,我都很害怕,把包裹得紧紧的,怕被人发现,更怕人家会找到学校来,说我们偷了东西,上课也是精神恍惚的,我从来胆小,又不爱说,就这样,一天过去了,除了我自己内心的紧张外,其他一切如常!
终于有一天,我在写字的时候,猛一抬头,看到了一个身影那么熟悉,对,就是对面那家早点铺的倒豆浆的那个瘦削的叔叔,他从我们教室门外经过 ,那时教室是平房,他穿着一件短袖衬衣,头发也梳得很整齐,正从我们教室前门向里面张望着!
我的心一下子收紧了,坏了,人家找上门来了,我的脑子开始神游开来,仿佛看到:他一下子推开了门,一面恶狠狠地用一只手指着我,一面对老师说:“就是她,就是她,偷了我家的碗!”
随即另一个画面也铺展开来,校长办公室里,我站在墙角,烟雾在我的面前一圈一圈地萦绕,校长语重心长地对我说:“犯了错误不可怕,可怕的是不敢承认,要勇于承担嘛!”
“快点啊,叫你了”,我的后背被人狠狠地捅了一下,我幡然醒来,周围的同学都在看着我,一抬头,老师也在看着我,仿佛在期待着什么,我赶紧站了起来,一句话也说不出,完全不知道老师讲了什么或者发生了什么?短暂的沉默过后,老师让我坐下,注意听讲啊,我耳边只听到这几个字!
下课了,同学们邀我出去跳皮筋,我推说腿疼,一个人趴在桌上,把脸深深地埋在两臂间,仿佛只有这样才是最安全的,终于熬到了放学,那个人既没有推门而入,校长也没有把我叫走!我没有等同伴,一个人赶紧回了家,生怕别人发现了什么似的!
夜深了,母亲还在灯下织毛衣,偶尔还能听到窗外的犬吠声!我从床上爬起来,攀住妈妈的胳膊:“妈,您什么时候把人家的碗送回去啊?”我终于鼓足勇气问妈妈,我不敢说出自己的恐惧。
“什么碗?哦,嗨,没事的,人家那么大的店铺,不差这一只碗,再说送回去怎么说呢?以后再不会发生这种事了,妈妈那天有点着急了,做得不对,原谅妈妈,睡吧,没事了!”妈妈摸了摸我的头,用脸靠在我的脸上亲了亲,把我放倒在床上,我躺下看着妈妈,妈妈的眼睛还在针线之间穿梭,灯光下,妈妈的脸那么安静柔和!
妈妈平时也是一个特别胆小、老实,从来不会吵架的人,我不知道那天她哪来的“勇气”!我不敢再问,想着想着也慢慢地睡着了!
那一年我上小学三年级,表面的平静并没有减弱我内心的忐忑,随时有东窗事发的恐惧围绕着我,我曾想自己买个一模一样的碗偷偷放回去,但是几次又怕被发现,失掉了勇气。
刻骨铭心的是另一件事,班里有个同学丢了一只特别漂亮的笔,老师问:“课间都谁在教室里?”我还有十几个同学都站了起来:“你们谁看到有人靠近她的书桌没有?”
“没看到”
“不知道”
“没注意”
老师看没问出来就让我们坐下了,后来这件事不了了之!
也不知过了多久,总听同学小声议论,我也凑过去,只见我们班平时特别泼辣的女生煞有介事地压低声音说:“上次咱班同学丢的那支笔,肯定是他偷的!”
“到底是谁啊”
“你看见啦”
“你听谁说的?”
“真的么?”
大家七嘴八舌地问。“肯定真的,因为他妈就是小偷,别问我是谁,反正我不告诉你!”说完她像完成了一次成功的演讲,大摇大摆地回到座位,这时上课铃也响了起来!
从此我心里就拧成了一个疙瘩,她们不会怀疑我吧?我可从没见过她那只漂亮的笔啊!看他们的样子,仿佛一切已经大白于天下,她们都在装,对,她们都在装,她们肯定怀疑我了,他们都在我面前装,包括老师、包括校长,她们都怀疑我了,就是不说,其实心里都在鄙视我,我痛苦极了!
这样痛苦的日子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个月、一学期,一年,二年,只要有一个契机,这种痛苦就会席卷而来,直到上了中学,换了环境,这种痛苦才逐渐消散!
后来慢慢清楚,那个夏天的某一天在那个夏天的某一天,故事就结束了,那个瘦削的男子是去学校找自家的孩子,一只碗的“犯罪”已经用我的备受折磨“偿还”了!后来所有的一切都是臆想来的痛苦,伴随了我近三年的童年时光,妈妈,您知道吗?您不经意间的一个选择,让我在恐惧里爬行很久!没有人知道,我也不敢说!
再后来我做了母亲,也慢慢地了解了世事,心胸变得开阔了许多,也慢慢学会了如何面对问题和寻找解决的途径,但对于陪伴孩子成长这件事,却一直耿耿于怀、小心翼翼!
【这是一天下午风儿讲给我的童年故事,我觉得非常有意义,结合情境,细腻地描述出来,这里面有教育问题、心理问题、亲子关系问题、沟通问题等等,供读者思考】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