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今以后,咱们只有死别,不再生离。”
读杨绛的《我们仨》,看到这句话的时候顿时泪崩。一直羡慕钱钟书与杨绛这对神仙眷侣,要知道他们过的不是衣食无忧岁月静好的日子啊,反而是反复经历了大灾大难,一生清贫简朴,可仍然一派从容天真,患难真情。
以前我们说过杨绛先生的家世(点我去看杨绛家世),还未说过杨绛先生本人,因为总觉得先生的智慧与从容,大气却细腻的魅力,实在无法用描述性的文字去说明白。
于是摘录了她在92岁时写的这本《我们仨》,用她自己的话去描绘吧。
神仙眷侣
我爱读诗,中文诗,西文诗都喜欢,也喜欢和他一起谈诗论诗。我们常常一同背诗。我们发现,我们如果把某一字忘了,左凑右凑凑不上,那个字准是全诗最欠妥贴的字,妥贴的字有黏性,忘不了。
我们年轻不谙世故,但是最谙世故、最会做人的同样也遭非议。钟书和我就以此自解。
钟书与世无争,还不免遭人忌恨,我很忧虑。钟书安慰我说:"不要愁,他也未必能随心。
人间没有单纯的快乐。快乐总夹带着烦恼和忧虑。人间也没有永远。
这是我生平第一次遭遇的伤心事,悲苦得不知怎么好,只会恸哭,哭个没完。钟书百计劝慰,我就狠命忍住。我至今还记得当时的悲苦。但是我没有意识到,悲苦能任情啼哭,还有钟书百般劝慰,我那时候是多么幸福。我使劲咽住,但是我使的劲儿太大,满腔热泪把胸口挣裂了。
我曾做过一个小梦,怪他一声不响地忽然走了。他现在故意慢慢儿走,让我一程一程送,尽量多聚聚,把一个小梦拉成一个万里长梦。这我愿意。送一程,说一声再见,又能见到一面。离别拉得长,是增加痛苦还是减少痛苦呢?我算不清。但是我陪他走的愈远,愈怕从此不见。
是的,这类的梦我又做过多次,梦境不同而情味总相似。往往是我们两人从一个地方出来,他一晃眼不见了。我到处问询,无人理我。我或是来回寻找,走入一连串的死胡同,或独在昏暗的车站等车,等那末一班车,车也总不来。梦中凄凄惶惶,好像只要能找到他,就能一同回家。
离别拉得长,是增加痛苦还是减少痛苦呢?我算不清,但是我陪他走得愈远,愈怕从此不见。
我要问!我爱的好好的突然被判了死刑我为什么不能问?
他发愿说:“从今以后,咱们只有死别,不再生离。”
智慧人生
人世间不会有小说或童话故事那样的结局:"从此,他们永远快快活活地一起过日子。"人间没有单纯的快乐。快乐总夹带着烦恼和忧虑。人间也没有永远。我们一生坎坷,暮年才有了一个可以安顿的居处。但老病相催,我们在人生道路上已走到尽头了。
其实人间也没有永远。我们一生坎坷,暮年才有了一个可以安顿的居处。但老病相催,我们在人生道路上已走到尽头了。我清醒地看到以前当作"我们家"的寓所,只是旅途上的客栈而已。家在哪里,我不知道。我还在寻觅归途。
我们曾如此渴望命运的波澜,到最后才发现:人生最曼妙的风景,竞是内心的淡定与从容;我们曾如此期盼外界的认可,到最后才知道:世界是自己的,与他人毫无关系。一个平和而恬淡的学者家庭,一个简单而丰富的人生长梦:相守相助,相聚相失。
世间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
人间不会有单纯的快乐。快乐总夹带着烦恼和忧虑。人间也没有永远。我清醒地看到以前当作"我们家"的寓所,只是旅途上的客栈而已。家在哪里,我不知道。我还在寻觅归途。
我们仨
我们这个家,很朴素很单纯。我们与世无求,与人无争,只求相聚在一起,相守在一起,各自做力所能及的事。碰到困难,钟书总和我一同承当,困难就不复困难;还有个阿瑗相伴相助,不论什么苦涩艰辛的事,都能变得甜润。我们稍有一点快乐,也会变得非常快乐。
“嘤其鸣兮,求其友声。”友声可远在千里之外,可远在数十百年之后。钟书是坐冷板凳的,他的学问也是冷门。他曾和我说:“有名气就是多些不相知的人。”我们希望有几个知已,不求有名有声。
神仙煮白石,吃了久远不饿,多没趣呀,他不羡慕。但他作诗却说“忧卿烟火熏颜色,欲觅仙人辟方”。他在另一首诗里说:“鹅求四足鳖双裙”,我们却是从未吃过鹅和鳖。钟书笑我死心眼儿,作诗只是作诗而已。
我们如要逃跑,不是无路可走。可是一个人在紧要关头,决定他何去何从的,也许总是他最基本的感情。我们从来不唱爱国调。非但不唱,还不爱听。但我们不愿逃跑,只是不愿去父母之邦,撇不开自家人。
我们三人又相聚了。不用说话,都觉得心上舒坦。
两年不见,她好像已经不认识了。她看见爸爸带回的行李放在妈妈床边,很不放心,猜疑地监视着,晚饭后,圆圆对爸爸发话了。
“
这是我的妈妈,你的妈妈在那边。”她要赶爸爸走。钟书很窝囊地笑说:“我倒问问你,是我先认识你妈妈,还是你先认识?”
“
自然我先认识,我一生出来就认识,你是长大了认识的。”
现在我们三个失散了。往者不可留,逝者不可追,剩下的这个我,再也找不到他们了。我只能把我们一同生活的岁月,重温一遍,和他们再聚聚。
我一个人思念:我们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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