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讲 中国古代戏曲（二）
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戏曲，算来应属于音乐艺术中的一类了，所以在文学史，或许会陌生，但不能因为陌生就不去讲，陌生了，就更要知道。音乐和文学，并不是各自独立的艺术存在，在我看来，是极具相融性的。之前已经讲述过一节戏曲，和今日的戏曲相比，元朝到明末的戏曲，显得更为优秀。
有人说《西厢记》后，《牡丹亭》第一。正如开篇的第一句话：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这句话，我很喜欢。
中国文体的变迁，有各个阶段，秦文、汉赋、唐诗、宋词、元曲、明传奇。当时有四大传奇“荆、刘、拜、杀”，这是为民间娱乐所写的，曲文和宾白，用民间惯语，人人都能懂。但文人雅士不满足于此，因此剧作者另找趋向，使戏文、宾白雅，以骈俪文出之。
剧本从民间语言到文人词藻，好，又不好。好，是雅致了。不好，是减弱了文学的元气。但究竟好不好，还是要了解后再作评论。了解某个艺术的历史，无非就是了解某几个艺术家。西方音乐，巴洛克时期，了解巴赫、亨德尔；古典时期，了解海顿、莫扎特、贝多芬，就已掌握的差不多。构成文学史，也不过是几个文学家。
最伟大的戏曲家，是汤显祖，《牡丹亭》就是他写的。他应该成为中国的莎士比亚，可惜没成。另外还有一些作者，人太多，就说一人——汤显祖。
汤显祖（1550—1616）， 江西人。万历癸未年（1583）进士。官至礼部主事，因上书皇帝批评宰相，不受，下放广州一处做小官，后再做县官。穷，老不如意，住“玉茗堂”。“穷老蹭蹬，所居玉茗堂，文史狼藉，宾朋杂坐，鸡埘豕圈，接迹庭户。萧闲咏歌，俯仰自得。”
代表作《牡丹亭》，还有《南柯记》、《邯郸记》、《紫钗记》，合称“玉茗堂四梦”。所作诗文，后称《玉茗堂文集》。其中最好看的是书信，文字精妙，情理并茂，非常感人。
论戏曲，那时无人可与之比肩。上比，可与高明《琵琶记》等较量，下启，可与阮大铖《燕子笺》等一论。《牡丹亭》流传之广，影响之大，可与《西厢记》媲美。
《牡丹亭》甫写毕，有娄江女子俞二娘读后，大感动，病而死。杭州有美女冯小青，郁郁而死。有诗曰：
冷雨幽窗不可听，挑灯夜读《牡丹亭》。
人间亦有痴于我，岂独伤心是小青？
还有另外一种传说：《牡丹亭》试演时，当时有玉兰树久不开花，丝竹管弦起时，满树齐开花——这种传说，真的，也好，假的，也好。
《牡丹亭》有五十五出，写杜丽娘和柳梦梅的恋爱。南安太守杜宝，假称杜甫后代，有女儿丽娘待嫁。春日午后丽娘在花园玩，回房后春悃，睡着，梦中见书生柳梦梅，托为柳宗元的后代，两人恋爱婚好。醒来后得相思病，丽娘自觉好不了，就画自画像（古人画像都不像的），画完就死了。
柳梦梅确有其人，一日见此画像，惊为天人，供奉画像，与之对谈。不久，杜丽娘鬼魂来了，相爱。柳梦梅开棺取杜丽娘，丽娘复活，成婚，且柳梦梅终于考中状元。
从前的戏，看不到考状元，不肯散的。情节是俗套的，但成就是文学的。《西厢记》后，《牡丹亭》居第一。
总之，汤显祖是极多情的——艺术家是什么呢？现实生活中用不完用不了的热情，用到艺术中去。艺术家都是热情家，热情过盛，情种如歌德、瓦格纳，也还是把最浓的情用到艺术中去。汤显祖自己在书信中有言：
智极成圣，情极成佛。
中国古代是知道的：佛比圣高。圣是现世的，佛是超脱的。历来所谓红学家几没有以汤显祖这句话触及《红楼梦》研究。
读汤显祖的信，可见其豪爽而温茂。他很自信，也很幽默。称这种人是“通情达理而脾气很坏的人”。
汤剧的意义是，情真，可以只是梦见，情痴，死人可以复活。五十五出中，以《惊梦》、《写真》、《魂游》、《幽媾》、《冥誓》、《回生》诸出为精华。古代中国少女的情感总是抑郁不宣，汤显祖大胆而细腻地呈现，故历来少女爱读《牡丹亭》。
《南柯记》根据唐人传奇改编，《南柯太守传》，加些情节。《邯郸记》根据唐人《枕中记》改编。《紫钗记》也根据唐人《霍小玉传》改编，不如唐人传奇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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