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喜欢的作家里,汪曾祺算是一个。
最初喜欢汪曾祺,因为他的美食文章。那时候正在考研,一边复习一边打工,生活拮据,美食不敢想,只有读美食文章来解解馋。
在图书批发市场,我买到了第一本汪曾祺散文集,那本书乳白色封面,设计很普通,装订不太结实,里面裂开一道缝,有点要分家的趋势了。可是,这本书依然是我珍爱的一本书,有时间了我还会翻翻。
一般美食吃完也就完了,而美食文章却可以一读再读,每一遍读都有着不同的味道。唯一一点缺憾就是永远可望不可及,就像《诗经•蒹葭》中所形容的: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最初喜欢的汪曾祺,就是一个很会吃、很会谈吃的老头儿。
后来到扬州读研,有一天突然发现:汪曾祺就是扬州人。准确说,汪曾祺是江苏高邮,隶属扬州,称为扬州人也不错。阴差阳错,和汪曾祺又相遇在扬州,于是感觉倍加亲切了。
就是那几年开始大量读汪曾祺作品,除了散文还读了小说,几乎能读到的汪曾祺作品都读了个遍。
汪曾祺是个不拘一格的人,他的小说不同于传统小说,传统小说以讲故事为主,情节紧凑,人物性格突出。但汪曾祺偏不这么干,他认为小说也可以容纳别的文体风格。
像他的《受戒》《大淖记事》就有着散文和诗的痕迹,尤其是《受戒》,简直是一卷流动的画卷,景物描写的篇幅远远大于情节叙述所占的比重。人物语言对话描写只是寥寥数语,更多的是一幅幅江南水乡的风景描绘。
汪曾祺的小说刷新了人们对小说的认知,也带给读者别开生面的艺术享受。
在我看来,汪曾祺作品无论小说还是散文,都有很强的可读性。没必要非要分出小说或者散文,读起来都是一样的舒服。
尤其喜欢汪曾祺写人间草木,别人写花草是描摹式的,花是花,人是人,花草和人是隔开的,是人眼中的花草。
汪曾祺写花草却是贴着花草来写,工笔细绘并不多,更注重写出花草的性格。
花草也有性格?在汪曾祺眼里,万物皆有情。
他写栀子花香,“极香,香气简直有点叫人受不了……于是为文人雅士不取,以为品格不高。”于是他代栀子花发声:“去你妈的,我就是要这样香,香得痛痛快快,你们他妈的管得着吗!”
有个性,够坦荡,这样的栀子花不能不叫人喜爱。很难分清这是栀子花还是汪曾祺的个性,总之让人喜欢。
他不仅懂得怜香,还懂得惜花:
“夏天的花里最为幽静的是珠兰。牵牛花短命。早晨沾露才开,午时即已萎谢。秋葵也命薄。瓣淡黄,白心,心外有紫晕。风吹薄瓣,楚楚可怜。”
花朵好比女孩,柔弱可爱,花期短暂,理应得到人的呵护,有汪老这样的惜花之人,花朵也不枉开放一场。
对万事万物都带着一份体贴,所以他笔下的花花草草都有了生命,活过来了,像一个个个性不同的生命。
不少作家的文章读着的确不错,值得品味,但是读起来有些费劲儿,汪曾祺的文字读着叫人感觉舒服,好像吃了一顿想吃的饭菜,哪儿哪儿都熨熨帖帖。
如果你细究他的文字,似乎没有什么独特之处,简直大白话,有些直接来自口语,但是经他手一组合调配,就化腐朽为神奇了。
这点很能看出汪曾祺的语言功底,就像真正的大厨能把寻常食材做出不寻常的口味,真正的大侠随便拿起一根筷子就可以制服对手,高手出招,不留痕迹。
读汪曾祺作品,就像品一块豆腐干,初时无味,越嚼越有味道。平淡而有味,成为汪曾祺语言最大特点。
2022-9-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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