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位于成都市内的望江楼公园,在一片茂林修竹之中,有座高3米的汉白玉薛涛像,就矗立于园中幽篁深处。
距雕像不远,是古色古香的“薛涛井”,漫步园中,吟诗楼、崇丽阁、清婉室、浣笺亭、流杯池......还有成都城里的碧鸡坊、濯锦楼、筹边巷等文物与景观,这些文化地标,都蕴含着薛涛的灵魂,是无数后人追寻薛涛足迹的去处。
薛涛,生于晚唐,和李冶、鱼玄机和刘采春一起,被后人称为“唐代四大才女”,她们用才情散发的光芒,照耀了整个大唐。
百度百科这样介绍她:薛涛,字洪度,唐代乐伎、清客,蜀中女校书、诗人。
来解释一下薛涛的这几个头衔。乐伎,就是从事歌舞或演奏乐器的艺人,粗俗地说就是有文化的妓女;清客,指旧时在富贵人家帮闲凑趣的文人,男的还好说,如果性别是女的,这意思你懂的;校书就是校勘书籍,古时设有校书郎一官,姑且,就叫御用秘书吧。薛涛精通文墨,是中国古文化史里存诗最多的女诗人,北宋前的刻本《锦江集》,载诗500多首,《全唐诗》为她作传并专成一集,载诗89首;蜀中,史上有四位才貌双绝的女子,她们是卓文君、薛涛、花蕊夫人和黄峨。
但一个“妓”字,却让薛涛背负了太多太多的沉重。古时门第观念森严,女人家一旦被打上“妓”的标签,便成为三教九流的最底端,着实酸楚和凄惶。
薛涛的人生,原本是有一个阳光明媚的开局的。
那时她还小,父亲薛郧在长安为官,对她视若珍宝。8岁时,父女俩在庭院的梧桐树下歇凉,薛郧忽有所悟,吟诵道:“庭除一古桐,耸干入云中。”薛涛随口续道:“枝迎南北鸟,叶送往来风。”女儿过人的天分令人惊喜,但也隐隐有一种不祥之感,一个官宦人家的千金,随口吟出“南北鸟”和“往来风”,迎来送往,似乎......这首看似无心的《井梧吟》,薛郧哪里知道,竟然一语成谶。
不久后,为官正直的薛郧得罪了权贵,全家被贬谪到巴蜀。几年后,他感染瘴疠命丧黄泉,那时,薛涛14岁,母女俩的生活顿时陷入困境。无奈之际,16岁的薛涛加入了乐籍,成了一名营妓。
大唐的风尘女子,大多周旋于诗人、儒生和官员之间,不仅需要青春美貌,更需要才艺、辞令和见识。而这些均是薛涛的长项,她长袖善舞,出口成诗,很快成了交际场上的红人。
薛涛不仅能作诗行文,字也写的不错,字里行间颇具男子气。当时,中书令韦皋出任西川节度使,在一次酒宴中命她赋诗,薛涛领命,当场写下了一首《谒巫山庙》:
乱猿啼处访高唐,路入烟霞草木香。
山色未能忘宋玉,水声犹是哭襄王。
朝朝夜夜阳台下,为雨为云楚国亡。
惆怅庙前多少柳,春来空斗画眉长。
诗大气而深邃,毫无女子脂粉气,韦皋拍案叫绝。很快,她成了韦皋身边的红人。
韦皋喜薛涛之才,便令她处理公文,並向朝廷打报告,请授薛涛“校书郎”的官衔,但囿于男尊女卑的习规旧例,这一举动遭到了反对,虽然未能实现,不过名声自此传开,薛涛便成了独步古今的“女校书”。不要小看了这一名头,晚唐的元稹、白居易、段文昌、令狐楚、王播、杜牧、段成式等入仕之初,都曾当过“校书郎”,之后渐渐便平步青云、出将入相。
后来,薛涛得罪了韦皋,韦皋一怒之下,便将她发配到松州,以示惩罚。
松州即今四川松潘,地处西南边陲,人迹罕至,野蛮荒凉。薛涛虽然依旧品性孤寂诗情飞扬,却不再有往日的倔强傲然,遭贬后的薛涛,诗风大变。她分别以“犬离主”“笔离手”“马离厩”“鹦鹉离笼”“燕离巢”“珠离掌”“鱼离池”“鹰离臂”“竹离亭”“镜离台”这十种惨状写了《十离诗》,来诉说自己的艰难处境。
诗到韦皋手中,令他感动又愧疚。他立即派人将薛涛接到身边,继续往日的荣华富贵。回到成都不久,薛涛便脱离乐籍,成了自由身。
随着薛涛的名气愈来愈大,慕名来与薛涛诗词唱酬的才子也越来越多。白居易、张籍、王建、刘禹锡、杜牧、张祜等都与她有过吟诗作对、和诗唱答,这些社会名流更是不惜笔墨,歌以咏之,诗以颂之。
似乎总觉得差了点什么。不错,还差点爱情。很快,薛涛便迎来了一段令她一生一世的都不能忘怀的爱情。
41岁这年,薛涛等到了她的爱情。
这年,年仅30岁正如日中天的诗人元稹,以御史身份,奉命出使蜀地。久闻薛涛芳名,他们相约在梓州相见。薛涛一见元稹,就被这位年轻诗人俊朗外貌和出色才情所吸引,内心立刻激起了如同少女般萌动的涟漪。
而元稹呢?这个写下“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为爱忠贞不二千古名句的小帅哥,一见到这位慕名已久有才有貌的“神仙姐姐”,荷尔蒙立马被倏然吊起。
年龄不是问题。一个是前程似锦才华横溢的青年才俊,一个是徐娘半老风韵犹存的一代才女,爱情的碰撞强烈而震撼。两人热恋缠绵,“双栖绿池上,朝暮共飞还”,这是薛涛对那段甜蜜时光的浪漫回忆。
两人犹如神仙眷侣,徜徉于蜀地山水之间。他们互写情诗,互诉衷肠。
幸福的时光总是过得太快,逍遥快活的日子只有三个月,元稹便要出任洛邑离开巴蜀了。
分别是不可避免的。劳燕分飞,两情远隔,此时能够寄托他们相思之情的,唯有一首首诗了。
薛涛喜欢写四言绝句,律诗也常常只写八句。但当时信笺纸幅过大,用来写情诗稍显粗笨,薛涛便想着如何来进行改良。
浣花溪有造纸的传统,薛涛改进配方,将纸染成桃红,裁成精巧窄笺,用来写情书,美丽、典雅、经济、适用,此举迅速走红风行天下,人们都叫它“薛涛笺”。连薛涛自已也想不到,只因这一小小的浪漫举动,竟在此后的千余年间,让这种“薛涛笺”流传不衰,成为了中华文化的瑰宝。
她更没想到,才子多情也更易变。自己漫长的等待,望眼欲穿的情郎元稹,却被半路跳出的一个叫刘采春的女人给截胡了。你没有看错,是刘采春,同属“唐代四大才女”之中的另外一位。这刘采春是浙东名妓,不但貌美,而且比薛涛年轻,不言而喻,这一回,年龄成了问题,无敌的才华败给了妙龄的青春。
同是风尘中人,这刘采春还真不地道。不说惺惺相惜,竟然连先来后到的秩序也不讲究,吃相太难看了。
还有元稹,真不知那“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的诗句,这回又要从何解释?
心已死了的薛涛,从此脱下了极其喜爱的红裙,换上了一袭黯淡的灰色道袍。她离开了熙熙攘攘的浣花溪,移居到成都郊外,用“薛涛笺”赚来的钱,在碧鸡坊筑起一座吟诗楼,却怎么也写不完这风尘里的凉薄。
名扬天下的才女,横行锦官城的女校书,辗转大半生,终于回归了自己。
剩下的岁月,她一身素袍,和诗词相伴,用才情和智慧,依然倾倒了半个晚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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