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最爱我的男人

作者: 曾小瘦 | 来源:发表于2017-10-10 17:40 被阅读0次

    故事开始以前,我还是个不识人生之味的孩子。

    土灶台烧出的柴火饭很香,一挥手全翻个的洋画片攒了好多,寒冬的雨天踩着夏天的凉鞋也不觉得冷,黑色木门上满是我的书法大作……

    1

    记忆中的一九九七年,最终以凭借两件事牢牢占据了我的脑海高地,一件是众所周知的香港回归,另一件则是关于父亲。

    当然,对于一个小孩而言,隔着屏幕的国家盛世大典和在天安门欢呼游行的人们一样遥远。但这一切对国家大事极其上心的父亲来说,意义就不一样了。

    那个年代电视剧是个稀罕物件,中英交接仪式的直播父亲是在离家不远的派出所蹭看的,至于那晚他是什么时候回家的,早已进入梦乡的我并不知晓。

    对于家旁边的这个派出所并没有多少印象,一方面出于权利机构自身的威严,另一方面是敬而远之的心态,总觉得那地方不吉利,不管是主动如遭窃报案,还是被被动请去喝茶,总归是不好。

    隐约记得,门口放着两三辆老式警用摩托车,三个轮子,像谍战片中的日本军用摩托车的翻版,后来才知道这种玩意儿叫做“侉子”,是上世纪六七十年代警用摩托车的代表。许是我们那地方偏远,直至90年代依然备受重用。如果有险情,他们就会呼啦而过,在泥土道上扬起一阵淡黄色的灰尘。



    应该是老鼠泛滥,警局旁边的墙绳上挂了一排被击毙的老鼠,不知道他们想要杀鼠儆鼠,还是打算将它们爆炒成美味。爆炒老鼠我小时候尝过,有一次父亲去厨房,好巧不巧那倒霉货不知怎的就在父亲脚下了,于是成为盘中餐,味道还行。那时环境还没有现在这么恶劣,确实也无知无畏,不过后来再也没碰过。

    2

    那年夏天,西瓜还是两毛钱一斤。

    父亲戴着草帽,菜篮挂在自行车右把手上,里面有刚买的西瓜,我们给它起了个名字,叫“小白”。至于为什么叫这个名字,实在记不起,反正也不重要。

    我坐在后座上,在回家的分岔路口,我指着稻田中的小路说,要不我们走这条路吧。父亲爽快答应,还说刚好让我多认条路,我实话实说“下次再走这条路我可能也记不住(果然路痴早有症状)”,父亲音调上扬“嘿......”没说的话估计是“怎么有你这么笨的熊孩子”。

    我才不在乎呢,清风徐来,两旁的稻谷竞相发出“沙沙”声,偶尔还有三两蝉鸣伴奏,隐约闻到了稻香,夏天竟然一点都不热。



    上学前班的第一天,我想不明白为啥他们一个个哭的不行,也佩服自己居然没有被带节奏,只是隔着铁窗户和父亲说我忘了带铅笔,然后父亲就给我送来了。

    幸亏送来了,因为老师在传授标准坐姿之后布置了一个作业,默写数字1-100。你说巧不巧,别的作业可能我不会,100以内的数字还是能对付的,谁叫父亲没事就喜欢教呢!多年以后找到一个词来形容父亲的举动:未雨绸缪。

    不过有时看似聪明的父亲偶尔也会钻牛角尖。我记得是一道数学题,大意是说:哥哥今年8岁。妹妹3岁,多少年后妹妹和哥哥一样大?做不出来我能怎么办,只好向父亲求助。

    估摸这题目出得也不严谨然后,当时父亲就脱口而出不可能,原因是妹妹年龄增长哥哥也会,永远追不上。

    然后他居然用了未知数方程去解,最后得出的结论是无解。后来学了唯物论的我只想感慨父亲的哲学功底不错,但是他好像忘记了小学的数学题哪会这么高深,又不是现在,我还得杞人忧天害怕自己的智商拖未来孩儿的后腿。

    3

    我是一个很自觉的人,学习上自然也没有让他操心,那道数学应用题是唯一的一次,不是我真的有多聪明,而是再也没有机会。

    病魔来势汹汹,父亲自己开了药,吃了两天不见好转,又是换处方又是到医院拍片。对了,父亲自学的中医,治好不少人。小时候我生病,让父亲把把脉,喝上两天中药保管痊愈。因为这样的经历,对别人来说避之唯恐不及的中药我反而有一种亲切感,倒是对打针十分排斥。

    那段时间,哥哥放学回来,放下书包就骑着父亲的二八自行车去抓药。也是那时我似乎第一次感受到忧伤,连和小朋友玩都心不在焉,看到那些玄仙法术电视剧,会幻想我玩耍回家时父亲的病就好了。可能中国的神仙和外国的上帝一样忙,并没有听到我的祈祷,他还是离开了。

    竟是这么急,可能忘记了第二天就是中秋节。

    忘了我们一家人还要像往年一样走很远很远的路去赏月,深受我嫌弃的柚子皮灯笼还没扎,拜完月亮,将五仁叉烧切了,每人吃一块,我肯定还是只吃一口就转手给父亲,然后寻一方水塘,将灯笼放水面,划一划池塘水,柚子花灯就晃悠悠地往池塘中心游去,高挂的明月将回家的影子拉的老长老长......


    4

    人生从不按剧本演绎,父亲从不入我梦来。

    唯一的一次,是梦到小时候我俩一起去隔壁的隔壁邻居家看电视剧,你打着伞,电视画面近了近,我认出了那是《天龙八部》,心想难怪风雨无阻了......然后,然后就醒了。

    父亲是个金庸迷,家里的有好多金庸武侠小说,那时家里没电视机,等父亲晚饭后讲故事是我最期待的事情。

    一家人围坐着,一盏煤油灯在桌上泛着昏黄的光,一阵风来过,墙上的人影随着火苗摇摆。“星宿派众人行了三日。这日午后,一行人在大路一座凉亭中喝水休息,忽听得身后马蹄声响,四骑马从来路疾驰而来......”,父亲讲得声情并茂,我们听得津津有味。伴随着“预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意味着当天的故事讲完,我们该洗漱睡觉了,尽管意犹未尽。


    那个年代父亲其实是高知分子,在县里最好的高中,如果没有意外他应该被分配工作,估计不会遇到母亲,也不会有今天写他的我。

    父亲一生操劳,当过中医,做过小生意,也干过泥水匠,直到现在依然觉得不可思议,再想又觉得理应如此,因为,他是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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