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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曰:“唯仁者能好人,能恶人。”
年轻的时候读到这句话,百思不能其解,为什么只有仁者知道喜欢人、厌恶人,我们普通人也会喜欢人、厌恶人呀。再看白话文,比如杨伯峻的翻译,孔子说:“只有那些有仁德的人,才能爱人和恨人。”更加不懂了,没有仁德的人就不能爱人和恨人吗?好在杨先生在句后有评析,其评析说:“儒家在讲‘仁’的时候,不仅是说要‘爱人’,而且还有‘恨人’一方面。当然,孔子在这里没有说到要爱什么人,恨什么人,但有爱则必然有恨,二者是相对立而存在的。只要做到了‘仁’,就必然会有正确的爱和恨。”
原来孔子此言,是说仁者才会有正确的爱和恨。但疑问又来了,我们普通人该爱谁、该恨谁都不知道吗?我们就这么不清醒吗?但孔夫子的弟子既然把孔子这句话编入《论语》,想必不会错的,错的可能是我理解错了。
后面明白了,孔子这句话其实也很通俗,所谓仁者,他没有私心,因此他不会出于个人好恶而爱人、恨人,因此,只有仁者才会正确的爱人、恨人。而我们普通人,内心充满了个人的爱恨情仇,当然不能正确的爱人、恨人。
孔子的弟子樊迟曾经问孔子一个问题,如何分辩迷惑?孔子回答:“爱之欲其生,恨之欲其死,既欲其生,又欲其死,是惑也。”
孔子的回答非常精准的描述了我们普通人的爱恨情仇,我们普通人爱一个人,爱屋及乌,只要爱他他的缺点也是妙不可言,恨一个人,恨屋及乌,只要恨他他的优点也是充满邪恶。
韩非子曾经说了一个卫灵公与弥子瑕的故事。弥子瑕是一名不折不扣的美男子,以至于卫灵公对其青睐有加。有一次,卫灵公和弥子瑕一起在后花园游玩,正是秋季,一棵桃树上挂满了鲜红的果子,弥子瑕顺手摘了一个,吃了几口觉得味道不错,于是递给了卫灵公,卫灵公不但不怪罪,反而说弥子瑕真是爱我呀,有好吃的总是记得我。又有一次,弥子瑕母亲生病了,弥子瑕来不及请示卫灵公,私自驾着卫灵公的马车看望母亲去了。按照卫国的法律,私驾君车要处以“断足”的刑罚,但卫灵公不但没有责备,反而称赞弥子瑕为了母亲连“断足”的刑罚也顾不上了,真是孝顺啊。
后来,弥子瑕年老色衰,美貌不再,这位老君王就开始疏远弥子瑕,并且秋后算帐,他不满的说,弥子瑕一点也不爱我,把吃剩一半的桃子给寡人吃;他没把寡人放在眼里,不经请示擅自使用寡人的车,这是“断足”的大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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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灵公爱弥子瑕之时,弥子瑕的一切就是好的,卫灵公讨厌弥子瑕之时,弥子瑕的一切都是坏的。卫灵公的行为是“爱之欲其生,恨之欲其死,既欲其生,又欲其死”的最好注解。
个人好恶之心太重,就会出现卫灵公这样的难以理喻的行为。
孔子说,只有仁者才能正确的爱人恨人。其背后的逻辑是,你必须超越个人的喜恶、个人的私心、个人的情感,以公正的心对待人,才能爱得其所,恨得其所。
子贡曾经问孔子:“一乡的人都喜欢的人怎么样?”孔子回答:“这种人不怎么样。”子贡又问:“一乡的人都厌恶的人怎么样?”孔子说:“这种人也不怎么样。不如一乡的好人都喜欢他,而一乡的坏人都厌恶他。”
孔子曾说:“乡愿,德之贼也。”乡愿就是不分是非,刻意讨好他人,以获取名誉的人。子贡所说的“一乡的人都喜欢的人”,实际上就是这种乡愿,他没有原则,只要能获取仁义的名声,他就大和稀泥,左右讨好,以致于全乡的人都喜欢他。
孟子对这样的人有精典的描述:“非之无举也,刺之无刺也;同乎流俗,合乎污世;居之似忠信,行之似廉洁;众皆悦之,自以为是,而不可与入尧舜之道,故曰德之贼也。”
这样的人身上好像没有任何毛病,而且谁也挑不出他的毛病,他与世俗打成一片,好像很忠信的样子,好像很廉洁的样子,大家都很喜欢他,他也自以为是。但这样的人没法宏扬尧舜的大道。孔子所说“德之贼也”,说的就是这样的人啊。
孔子所说的仁者是充满了刚勇之气的,他说:“仁必有勇。”能够超越个人好恶爱人恨人,超越个人利害爱人恨人,超越俗见爱人恨人,这才是人间的真性情,人间的大勇气,人间的大自在。舍此,可能就会沦为卫灵公这样的搞笑的人,沦为被孔孟讥笑的乡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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