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3月25日
上午父亲同学积业大叔打电话询问爸爸的病情,聊着聊着我没hold住还是哭了,放下电话还是控制不住自己,我以为我这几天变得迟钝而麻木,看来不是,我只是逼迫自己不去想,进而逃避现实,下午积业大叔加我微信,给我留言说“有些事既然无法改变,我们只得承认它,现在只有保证你自己的精神和身体健康才能更好的面对这一切,相信你会更好面对这一切,相信你一定会担起这份责任。难为你了。”从爸爸住院,这些从小看着我长大的叔叔们给了我很多鼓励和安慰,我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谢意,我所能做的就是勇于面对。
下午去病房,父亲在玩数独,我问他精神可好,他说这个营养液看着就有营养,这次换的营养液是乳白色的,看着像牛奶,三十床的大叔说,你爸爸昨天打完就能下地溜达了,说话也有劲了。的确父亲今天看起来精神不错,我和三十床大叔聊天他还偶尔插几句,这在昨天是不可能的,昨天他奄奄一息的样子,人很没精神。见父亲很好,我的心情也好多了。有时我想如果父亲还可以出门,还可以吃东西,那该多好,他那么爱生活的人,可以出门转转,看看外面的春光。
父亲问我他的工资取了没,我说没时间取呢,他说不想取等他出院了取,我答应着,但是我知道这几乎是不可能的,有时撒谎是件很累的事。
2018年3月26日
早上很早就来到病房,今天周一是每周的例行大查房,我想我在父亲会安心,父亲看起来有些累,赵哥说昨晚上了厕所后,有三个小时没睡着。临床的主治大夫叫来C主任过来诊治,父亲见C主任进来了满眼都是期待和笑意,让我把床摇起来,可是C主任并没过来,父亲说C主任不理我,我说你的主治大夫没来,人家是主治大夫叫来的,给三十床大叔看病的。本来打算一直坚持到院长、主任都莅临的这次大查房,但是在大查房进行到隔壁病房时,接了个当事人十二分火急的电话,非说证据原件在我这里,他单位马上检查需要(结果证明是他错了),无奈我只能赶快驱车去单位,一路上都很忐忑,担心父亲怎么面对这些,也很愧疚,这样的时刻我陪着该多好。到单位不久赵哥电话就来了,大概意思是说院长建议做个食管造影,并把电话给了主治医生Y,电话里我问医生做这个的目的是什么,她说主要是看穿孔的程度和食管的情况,再决定是不是可以做支架,与我自然是不可能放弃这样的机会,我当即同意,但是心里没有燃烧多少火焰,父亲住院期间的起起伏伏,让我的期望总是跌落谷底。
忙活完单位的事,考虑到车位问题中午坐公家车去了医院,下午要做食管造影,跟当事人把下午会面的时间改在三点,不到一点半我们就张罗着去做造影,因为要穿过2号楼再去1号楼,我让父亲穿上衣服,赵哥说不用,他变戏法似的将一半被子铺在轮椅上,剩下的一半把父亲裹得严严实实,没有帽子,用毛衣给包了头,赵哥调侃是阿拉伯来的,兜子里细心的拿来造影需要的药、纸巾,有时专业的护工真的是你有力的帮手,我们穿梭在回廊里,辗转到了做造影的检查室,检查还算顺利,只排了一个人的队,回到病房前,在护士站称了下体重,104斤,住院20天体重下降了9斤,回到病房父亲便催我上班,安顿妥当,我回单位了。
傍晚打电话叮嘱赵哥跟他说结果别给父亲看,他说他本来没打算给,但是父亲一个劲要,他看了检查结果,文字很模糊,所以给父亲看了,事后我看了检查结果,确实作为外行人并不知道这是肿瘤的检查结果,检查结果有一句话“未见明显造影剂外漏征象”似乎看起来还不太坏,明天会有好消息么?期待吧,我想如果可以让父亲最后的几天,可以正常的吃点东西,四处逛逛,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天天关在病房里,我就知足了。
2018年3月27日
此时已是晚上九点零九分,刚从医院回来,很累,但是必须把今天一天的事写下来,太不容易的一天。早上到医院,遇见刚吃完饭的赵哥,赵哥说你老爸说让你把昨天造影的检查结果给你哥,让他找人看看,来到病房,父亲看起来有些累,我故意轻描淡写的说昨天我已经把检查结果给我哥了,昨晚我哥找了两个医生吃饭研究这件事。父亲很欣慰,我继续宽慰他,我说你看纵膈增宽,这说明它比较大,肿着呢,还是有炎症,父亲说关键是那个食管中下段管腔狭窄,我说那个不要紧放个支架就行。我不知道父亲信了几分,他看起来好些了,临走时我跟她说我今天要去临港区办事,下午在经区开庭,今天不能过来了。
上午十一点多我在开车,父亲来电话了,我没能接,等我找到车位把车停好,敬爸来电话了,说下午他姥爷要做胃镜,十二点十分到十二点半需要到医院,我说我不能去,我下午开庭,敬爸说他过去,但是他感冒了,不能久呆,于是我给赵哥打电话,问他一个人能胜任吗?他说可以,一会赵哥来电话说医生说家里最好来人,并让我和主治医生Y通话,我问Y我说做胃镜的目的是什么?取病理,放化疗了还是放支架,他说院长看了昨天的造影检查结果,想做胃镜,如果条件允许就放支架,我一听事情很大马上给哥打电话,哥说他不同意放支架,因为父亲的肿瘤很脆,没有韧性,万一有什么不堪设想,后来我说这样吧,我和朋友L商量她在肿瘤科干过多年临床,她有经验,我把造影结果通过微信给她,又打电话,她说她正看报告呢,结果还可以,我说是否能放支架,她说这个她说不了算,得做手术的院长说了算,仗义的她说下午她陪我。我又跟哥说,我说我把工作调整下,下午我过去,时间紧迫,我马上给同事打电话,先给老陶打,电话关机,又给吴姐打,没接,我正翻其他人的电话,吴姐回电话了,我还没说完,她说“不用说了,我去,我马上去经区”,我说不着急,我送给你,下午两点半开,十一点四十分我从经区开车赶往高区吴姐家,路上我抹了很多次眼泪,我从内心是想为父亲放支架的,看着他每天不能吃不能喝,在床上等死,真的不是我想看到的,我想如果能放支架,他能吃口饭,能出个门,在他最后的日子也是好的。十二点二十分到吴姐家,简单交代了案情,事先已经取得了当事人同意,我放心的去了医院,到了医院十二点四十多了,Y医生说C主任刚走,让我回病房等着,我哪里也不敢去,在病房呆着,三十床大叔怕我饿着,让老伴洗了个库尔勒香梨给我。一点四十分C主任上班,约谈我,提前赶到的朋友L也陪着我,他讲了五点,大概就是做支架的好处可以改善患者生命质量,缺点是手术有风险,还有术后三天支架会膨胀,会有危险,另支架有些患者会有异物感,会有不适等等,我说给我十分钟我给我哥打电话,我给哥打电话,他还是不同意做,我说我想赌一把,我说其实这件事我承担的大,万一爸手术真有什么我会愧疚一辈子,说着我有些哽咽,哥说那就做吧,一直陪着我的L说你不要愧疚,你要想如果你是你爸,你最希望怎么做,我说我父亲当然想做,她说那就得了,L的话点醒了我,我擦干眼泪,毅然决然的签了字,来到病房,父亲神采奕奕玩着数独,我说爸我签字把你卖给医生了,父亲说我等了二十一天,就为了等今天,三十床大叔说,你父亲今天心情特别好,告诉我们他今天特别高兴,我想或许我的决定是对的,两点多点,护士通知我们去四楼胃镜中心,等父亲排上队已经是四点二十分了,这中间麻醉师出来和我说了麻醉的风险,我说没事我知道,我信任医生,医生说你信任我也会发生风险。我再次签字确认了,麻醉师进去了,接下来是漫长的等待,五点多我让赵哥去一楼餐厅吃饭,六点、六点二十、六点半,直到六点四十一分,护士叫家属,还是那个麻醉师出来了,告诉我手术非常顺利非常成功,你们在外面稍等,我急忙给哥打电话,电话里他的声音快哭了,一个劲说太好了,我和赵哥趴在手术室门口,我听到父亲能回答护士的问题,赵哥从玻璃缝隙里看到父亲坐在轮椅上,告诉我没事清醒。把父亲推回病房,护士再三叮嘱两小时内不能睡觉,赵哥让我回家,我还是不放心,我只要看到父亲闭着眼睛就推他一下,父亲一直顽强地睁着眼睛,我给哥发视频,我说求生欲太强了,八点多了父亲说特别困,我看了下时间应该是六点四十分左右出手术室,我说八点半多了,可以睡觉了。开车回来说不出是怎样的心情,因为术后三天也很关键,如果我该高兴,我想三天后如果父亲无恙,才是该高兴的时候。
下午父亲手术时,他的好朋友高叔叔微信问我父亲的情况,父亲回病房后七点多给叔叔了个电话,简单介绍了下,高叔叔说你做的对,应该赌一把,要不活的太没质量了,叔叔的话让我很安慰,现在我只祈祷父亲没有带架的反映,平稳的走过最后的日子,我祈祷。
2018年3月28日
早上早早的来到医院,三十床大叔说够孝顺的了,昨晚那么晚走的,今天来的又那么早。昨晚隔壁房间的老头低血糖,他老伴吓得给闺女打电话,到现在闺女也没来,你这又来了。笑着说,这不不放心吗?
父亲看起来精神一般,Y医生查房,询问父亲有无不良反应,早上医生查房说晚些时候可以吃流质,如果没有问题明天可以出院,我和父亲商量,再巩固几天,等周天我搬完家,下周一出院,父亲坚决不同意,他说这么多天,他太难受了,哪怕让他出院,在家门口走走,都比在医院了好。最后我们彼此妥协父亲坚持到周五出院。
出了医院,开车路上,我哭了,这一段路太不容易了,父亲终于能出院了。
2018年3月29日
早上来到病房父亲情绪明显好转,饶有兴致的看着新闻,近一个月的折腾,他瘦了很多。明天就可以出院了,阶段性的胜利。
2018年3月30日
今天有事不能为父亲办理出院手续,敬爸结算了赵哥的工资,上午送父亲回家。
2018年5月6日
父亲再次因为进食困难住院(父亲分析可能是因为五一假期,哥回家照顾他们,饭菜太好吃,他贪吃了几口的结果),行CT检查支架脱落。
2018年5月8日
父亲再次支架手术,术中负责手术的Q主任出来和我说里边已经一塌糊涂了,后期我看了照片,里边有很多看着很腐烂的组织,特别可怕,他第一次手术的照片我也看了,很明显肿瘤长了很多。,这次手术是在无麻醉的情况下实施的,术后父亲表情痛苦,但是情绪稳定乐观,他最大的好处是不知道病情。这次护工还是赵哥。
这次出院后,姚大伯和妻子多次去家里,并给父亲备了中药,哥决定赌一把。父亲吃了二十天中药。药费我们偷偷付了。
2018年6月27日
父亲说进食困难,咳嗽不止,敬爸带父亲看了院长的专家号,拍了胸部X光片,食管位置良好,回家,后期又拜托好友S行CT检查发现肺部感染,7月2日再次入院。入院体重98斤,当天医生开了CT和彩超检查单我随手把检验单放在了病床旁的柜子上,父亲拿起来看了,事后我才发现原来的检查单都会写食管CA而这次是食管癌,不知道父亲的老花眼能不能看清,但是我想父亲大概知道了病情,从那天起他的情绪特别低落,有气无力,哪怕是敬同学放假到医院看他,他都没有精神。CT检查结果肿瘤已经压迫到肺,所以他会咳嗽,医生叫胸外和心内科会诊,因为心脏问题,以及肿瘤的位置无法放食管支架,由于病人自身身体的原因还是无法进行放化疗,也就是说目前医学对父亲的咳嗽仍旧无法采取任何有效措施,只能用一些扩张血管的药缓解症状。医生劝我们出院,住院期间父亲有气无力的让我告诉哥,他不吃姚大伯的药了越吃越糟糕。
2018年7月8日
今天父亲出院,接下来的一周每次回家父亲都躺在床上不语,哪怕是我站在床前他也不和我说一句话,我和哥分析他可能知道病情了。
2018年7月16号
上午回家父亲坐在门口的椅子上,我看他气色不错,看见我很开心,聊了几句,我便进屋和母亲聊天,父亲随后进来,满脸笑意,和我聊了四十多分钟,情绪良好,我和哥打电话,我说是不是知道病情后想不开,现在想开了?哥说我们的方案不变,还是按他不知道来,等他真的问了再说。
2018年7月17日
父亲又打电话说他还是咳嗽,他认为市立医院的医生没有检查透,让我找社区诊所的G主任看看,第二天父亲便电话问我找G了吗?我骗他说找了我找G主任了,但是他说他是心内专家这方面不擅长。我说我找L找他们医院的专家看看,周五父亲又来电话,我说我下周和L见面告诉你,L是最体贴的朋友,她帮我选了个没有副作用的中药,大热天的还跑到父亲家送过去了,唉,感谢感谢!我跟父亲说专家说了你的气管里的痰很深,这个位置打针吃药效果都很慢(这个是L教我的),所以不能着急,把市立医院的药再加上这个药吃效果会有,但是很缓慢,父亲一个劲的说这个专家说的对,春节前在胸外住院我就告诉医生我咳嗽痰很深,我在消化科住院也和他们说,但是都没理我的。我只能暗自叹气,父亲说的这个专家就是我,我能想到的也就这个理由了。
2018年7月26日
父亲还是难受,咨询了下L说,气管压迫的他确实喘憋,最好吸氧,京东买了吸氧机。
2018年8月4日
保姆于姨,休假父亲和母亲来我家,早上父亲发生呕吐,我担心是肿瘤压迫,敬爸查了父亲吃的止咳药担心是药物副作用(事后才知道这是癌症发展的必然阶段),让父亲停药一天,果然不恶心了,但是剧烈咳嗽。我的心一直揪着的,他吃饭的时候,我偷偷盯着,他每皱一下眉,我的心就紧张。想起L说的话,不能和父亲住一起(原本我打算把父亲接过来照顾),有时间回家看看,天天见着真心心疼,会很痛苦。父亲很安静,他可能真的很虚弱,有三分之二的时间是躺在床上的,稍微好些就玩数独,电视不看,吃饭胃口还行,他和母亲对保姆做饭都不满意,说我包的饺子有饭味,唉这年头找个完美的保姆哪儿那么容易。
2018年8月18日—23日
哥休年假,回家看看,他每天坚持给父亲做两顿饭,父亲一遍遍打电话,让我接哥回我家休息(因为地方限制,哥住我家),他说儿子很累。哥回家父亲很少说话,他每天大部分时间是躺在床上吸氧。这期间,我们购买了胸腺肽,社区诊所的医生已经打了一个周了,暂时没有好的效果,哥的同学李姐也是医生,我商量她弄雾化可好?她开了药,诊所的护士我也接过来了,但是吸氧机的流量太低,带动不起来,哥回南昌前网购了雾化机。
2018年8月24日
雾化机来了,下午我去社区诊所接护士,她教我怎么用,父亲用上了,我只祈祷有效果。母亲偷偷告诉我,父亲说他很难受,活了不如死了。我回到车上,哭了,父亲从来不和我说这样的话,他和给他打针的护士也说过类似的话,但是他心疼我,这样的话从未和我说过。我的心很难受,但是无能为力。
2018年8月25日
上午父亲来电话,说他很难受,我说我再想想办法,他又来电话他说想去医院,但是不去SL医院,我说好,我给L打电话,商量去他们医院,她说这个时间医生该下班了,下午两点上班,她说去他们医院只能去肿瘤科,怕在父亲面前暴露病情。我和哥商量了下,我给父亲打电话,我说:“爸,我联系L了,但是他们医院床位紧张,等下午看看,到时哪个科室有空床就去哪个科室。”下午我去接L,敬爸去接父亲,我们到达Z医院,L提前帮忙安排了小病房,有四个床位,两个是病人的,两个是陪床的,最东边,可以看见海,我戏称海景房。医生来了,父亲的眼睛亮了,他吃力的止住咳嗽,说:“快憋死了,要不是闺女买了吸氧机,我就早憋死了”。医生让先做CT,我和敬爸陪父亲做了CT,从CT看肿瘤已经压迫到了肺两边的主动脉,一边几乎完全压死,一边还有缝隙。肺部有炎症但是不大。医生给用了镇咳平喘的药,还有抗生素。晚上敬爸坚持让我回家,他在医院守着。这期间我联系了原来的护工赵哥,他说他在照顾别的病人,不一定有时间,他答应帮我联系别的护工。走出医院,我有深深的预感,父亲这次出不了院了,看着他羸弱的样子,不停的咳嗽,没一刻停止过,气管发出很大的响声。我很难控制我的情绪,他瘦瘦的小小的躺在那里,吃力的呼吸,声嘶力竭的咳嗽,心很痛。
2018年8月26日
上午我在家收拾了下卫生,敬爸不时发视频给我,快中午了,我到了医院,我轻描淡写的说:“爸,肺部有感染,打点药就好了。”父亲吃力的点点头,这次住院他还是带了iPad,但是他从未玩过,他太痛苦了,也未曾看过电视。下午护工来了,晚饭后我和敬爸又一起去看了看,父亲咳嗽的轻了,但是症状未有改变。
2018年8月27日
上午下午都去了医院,父亲还是咳嗽,真是遭罪,邻床大叔说比刚来的时候轻多了,涌泉穴和膻中穴等穴位都贴了膏药,父亲说:“毛主席说了中西医结合”,我知道没什么效果,但是至少是心理安慰,下午看父亲,父亲说七十三八十四,我安慰着他,敬爸看我难受,强行把我带走,我现在是来一次医院哭一场,每次坚持不到电梯就开始,哭的一塌糊涂。我无法替父亲分担任何东西,那种无力感深深的刺痛着我。这个危在旦夕的老人,他多么想活着,时至今日,他仍旧乐观的认为,他只是肺不好。而我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遭罪。晚上八点医生来电话,让我过去一趟,彼时我住在我高区的家,敬爸喝了点酒,我只能自己开着车,医生没说啥,我没敢多问,我开着车的手不自主的颤抖,心惊胆战的开了半个小时的车,到了医院,匆忙看了看父亲,他大口喘气,呼哧呼哧,他看了我一眼,什么都没说,回到办公室医生说心跳刚才170,老爷子的症状非常危险,很可能一口痰人就过去了,因为入院没涉及抢救这块,如果病人危重需要抢救吗?我说不用做心肺呼吸,目前就是两个原则,一是减少痛苦,二是提高生命质量,我说父亲每次住院,我都有心理准备,但是我都希望他活着,因为他可以玩数独,看电视,可以和你聊天,但是他现在什么乐趣都没有,只是张嘴喘气,遭罪,如果抢救没什么效果,我可以放手,让他走,不用抢救了,说着我已经泣不成声,从医院走时,我没有勇气看父亲,我哭得稀里哗啦,我不敢让他看见我的样子,下楼,在车上,我给哥打电话,我无法控制我自己,嚎啕大哭。
2018年8月28日
早上来医院看父亲,他第一句话说,“昨晚医生和你下病危通知书了吧”,我说:“不是,你昨晚心跳有些快,医生想起来没让我签一些告知书”。父亲说我有话和你说:“我的儿子、女婿、女儿、外孙一直是我的骄傲,如果我熬不过这一关,你妈随他的心愿,我想……”父亲很简单的交代了母亲的安排,和自己想葬在哪里,我一边流泪,一边说:“爸怎么熬不过去,三月份那么难熬,不吃不喝的我们都过去,现在也能。”我在医院呆了一上午,心很纠结,主任查房,也没有建设性意见,到这个时候了,无非就是缓解症状。中午马赛和海波来陪我吃了点饭,饭后我又去了医院,父亲还是难受,下午两点我约了当事人,回了单位,傍晚再去时,感觉父亲比上午状态平稳些。以前我只要去医院,父亲都会撵我回家,照顾孩子,现在每次去,他一言不发,嗓子发出巨大的响声,他太难受了,顾不上。
2018年8月29日
上午去调解一个工亡的案子,我方已经高出法定赔偿标准十几万,但是对方不依不饶,我很心焦,一上午没能去看父亲,中午十二点多了对方当事人还在墨迹,我素来很有耐心的一个人,发火了,最后调解好,我赶到医院已经一点五十了,父亲状况一如从前,下午两点半约了当事人,忙活完四点半到医院,父亲还是不太好。晚上敬爸在医院陪到八点多,看情况还算稳定,回家了。
2018年8月30日
早上敬爸去了医院,父亲情况还凑合,我因为要开庭,结束后去了医院,傍晚再去,父亲情况有些重,不如昨天,但是人感觉比前几天结实,护工说吃了六个馄饨,医生加了一种激素类药甲强龙(音),从昨天开始。晚上把敬同学扔在高区的家里,敬爸在外面喝酒了,我七点多开车去接他,傍晚保姆于姨说她婆婆腰部骨折,不能继续做了,我商量她坚持一天,我再找新的保姆,一切的一切我有些透不过气,我告诉我自己不能上火,还有很多事需要我去做,所以哪怕喝了酒的敬爸说我狠心把孩子扔了,我还是坚持我自己,我躺在沙发上看《延禧攻略》,剧情让我忘记眼前的一切,很晚很晚才睡,我好像又有了力气。
2018年8月31日
早上七点多,敬爸去了医院,告诉我父亲昨晚睡得不是很好,四点打了平喘针睡了一觉,早上喝了一碗稀饭,吃了半个鸡蛋。上午又联系了三月份预定的殡葬服务,询问了有关细节,唉,我现在不得不直面这些问题。中午去医院看父亲,他只是躺着不说话,我知道他很痛苦,原来每次住院他都会和我说几句话的,现在他难受到极点,已经顾不上和我说话了。赵哥来电话了,他说那边他的护理工作结束,如果我需要他明天可以来,我说来吧,赵哥一直护理父亲,办事能力也强,我还是希望他照顾父亲,我偷偷和父亲说了,他说把剃头的电剃子拿给他,他想理发。中午我去医院,父亲在吃小笼包,一点一点的吃着,拿水帮助吞咽,他吃的很痛苦,但是吃了四个,我心里好受些了,我商量明天周末我给他包饺子,他不同意。下午去医院,陪着父亲,六点多准备走,遇见主治医生小L,她把我叫过去,说今天找呼吸科的会诊了,但是他们认为父亲喘憋的厉害,无法使用气管镜放支架,呼吸科建议用阿奇,但是医生考虑到胃肠道反应厉害,不敢用,他们接受了呼吸科的建议用白蛋白,我看医生的话有些犹豫,我说这个是自费用药对吧,没关系,你告诉我需要多少,我买,她说越快越好,因为她需要下医嘱,先买三个吧,出了医院门,我开始地图搜索药店,等买到白蛋白回医院已经快八点了,我又回病房跟父亲说了会诊的情况,过滤掉不好的部分,我说明天再来点白蛋白,减轻肺部的水肿,你会舒服点,父亲点点头,他已经很少开口说话了,能用肢体语言表达的,他不会说话。
2018年9月1日
早上九点中介打电话说,给母亲新找的保姆来了,匆忙去接,结果她是荣成人对威海不熟悉,折腾了一上午,总算把保姆董姐接到家里,十一点我到医院,给护工结算了下工资,通知赵哥可以过来了,又父亲聊了聊新保姆,敬爸打电话说,他包了虾仁饺子,送过来。饺子来了,父亲吃了五六个,我看他胃口很好,心里很开心。晚上再去医院,赵哥说父亲下午把吃的饺子全吐了,我本来打算明天继续给父亲做点吃的,听赵哥这么说只好作罢。
2018年9月2日
早上让敬同学和爸爸去看了父亲,说是父亲昨晚睡得不好,父亲一个劲的催着孩子回家。午饭后我先去母亲家看看,新的保姆不知道和母亲磨合的怎样,董姐是个快言快语的人,我简单交代了下,不用心疼钱和东西,她和老人想吃啥吃啥,卫生要搞好,接着去了医院,今天看父亲状态还好,赵哥说今天和昨天比好像换了个人,一下午我就呆在病房,和病房的病友聊聊天,跟父亲说说我知道的新鲜事,他已经很少说话了,但是他的眼睛说明,他喜欢听。
2018年9月3日
今天孩子开学,敬爸早上去了医院,说父亲昨晚睡得不好,上午忙活完,十一点多我也去了医院,今天第三针白蛋白能打完,父亲的脚背还是有些肿,开学了要给孩子做饭,下午不能过去了,昨晚十一点多医生电话,说父亲恐怕熬不过今晚,让我们立刻过去,那一刻特别紧张。我的潜意识一直告诉我父亲还有几个月的光景,所以我一直没去取寿衣,到了医院和医生聊了聊大概意思是随时有生命危险,喘憋的厉害,敬爸执意要留在医院,我强烈反对,他才回家,病房外的走廊上有张床,我和衣而卧,但是睡不着,有个风吹草动立马过去看看,父亲的喉咙发出大声的拉弦的声音,有时你听到呼吸是断开的,心提起来,但是他又喘过气来。我让赵哥休息,我说反正我也睡不着,我守着,赵哥坚持让我躺下,体贴的拿了床单,把自己的枕头也给了我,黑暗中我躺在那里,只有红色的时间显示屏在远处亮着,十二点,一点……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几乎一夜无眠,这一夜父亲尤其艰难,你能感觉他的挣扎和痛苦,我在想小时候我眼中的父亲孔武有力,哪怕是去年,他还来来回回的转着,坐着公交游荡,才几天的工夫,他在病房里玩着数独,哪怕是那一刻,我都希望父亲能够活下去,虽有痛苦,但不至于太遭罪。但是此时此刻我又一次觉得我可以放父亲走,虽然我会伤心,但是我不忍看到他的挣扎痛苦和无奈,这次住院父亲很少说话,一天可能跟我只说几个字,声音有气无力,嘴唇因为长时间喘的厉害,干干的。早上让敬爸把寿衣拿回来,放在车上,终于也要经历这一天,在生死边缘,父亲能陪我多久。那个爱孩子的老人,我多希望你再陪陪我,和我聊聊天!
2018年9月4日
早上五点多我偷偷抹了眼泪,告诉父亲我回家洗把脸,我开车回家,安排敬爸去把预定的寿衣拿过来,放车上。哥想买票回来,赵哥说今天应该能挺过去。不到八点敬爸去医院了,给我发来信息,说父亲这会挺好的,意识清醒,说昨晚没休息好,还知道让敬爸去上班。敬爸请假了,医生说今天白蛋白继续,早饭后我去买白蛋白,然后去医院,我让敬爸回家了,我在医院守着父亲。下午敬爸放心不下,让我回家休息,他看着父亲,晚上六点多我再去医院,父亲看着还行,我和敬爸不敢回家,就在那守着,八点多,赵哥让我们回家,他说今晚应该没问题。回到家,心都在嗓子眼上,时刻听着电话是不是响了,唉,我快神经了,我除了流几滴眼泪,剩下的就是无能为力。
2018年9月5日
白天敬爸请假在医院照顾,他说不知道能照顾父亲几天,赵哥这几天实在辛苦,让他睡会。
上午好友S来看望父亲,我和S出去溜达了一会散散心,中午吃了个饭。晚上我去医院父亲还是喘的厉害。
2018年9月6日
敬爸在医院照顾了父亲一天,我回了老家,大伯说父亲想叶落归根,说村里专门规划了一个地方用来安葬,我想着怎么也得回去看看,朋友刘哥答应帮忙,中午我们在老家碰头,吃了点饭,去大伯家,在大伯家,大伯说闺女你受苦了,我都知道,苦了你和明(敬爸)两个孩子了,听到这我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我们聊了很多。血浓于水,76岁的大伯,知道父亲生病已经来了看望了快二十次了。大伯、我和刘哥一同进山,我看着满眼的荒草和松树,刘哥用镰刀开路,在村里规划的墓地里穿梭,我问自己,我真的要把父亲送到这荒山野岭吗?从老家回到医院已是五点零五分,父亲见到我第一句话就是:“我每天24小时就是这样喘”,我一边给他按摩背,一边说:“爸,知道你遭罪,你不是食管壁厚嘛,挡住气管了,可是你又喘不敢上气管镜,怕一口气憋死,医生也为难,说要不转院,我说去哪里都一样,我说爸能想的办法能找的路子,我都会给你找的”,父亲的情绪有些平稳,心跳从140到99了,七点多,父亲说快回家吧,这是这次住院父亲第二次和我说让我回家,从医院回家孩子没睡,我盯着他的作业,帮他签字确认作业已完成,感觉很轻松,仿佛很久没尽一个妈妈的责任了。
晚上上床睡觉很累很累,但是睡不着,十点三十五分给哥发微信,说失眠了,我俩语音通话了很久,决定还是将父亲葬在市里的公墓,我们商量明天我再给父亲说说。我说我睡不着,浑身发抖,哥说他从下午四点开始打喷嚏流泪,现在想想这或许都是我们和父亲的心灵感应。
2018年9月7日
零点五十分,赵哥的电话来了,他感觉父亲快了,我快速让哥买票,自己收拾收拾去医院,这是我最近第三次凌晨开车去医院,我出奇的冷静,我知道此番凶多吉少。到了医院我无法控制我的眼泪,父亲特别特别不好应该是弥留之际,赵哥和敬爸让我在走廊躺着,我一个劲的流泪,这一天终于要来了,就在昨晚我还和父亲聊天,这两天是住院以来他和我说话说的最多的一天,老天我接受不了!接受不了!!两点多我的电话响了,是父亲的,我冲进病房,父亲很难受,翻来覆去,他紧紧抓着我的手,嘴里嘟囔着,但是已经不知道他在说什么,我一边流泪一边说:“爸,你是不是觉得太突然了,很多话你没和我说?”父亲点点头,我又说:“你别说话,太累了,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来说,第一是我妈……”父亲听我说着,不时的点点头,最后我又问他,想叶落归根吗?父亲不动,我说去公墓,他点点头。父亲说话我已经听不清了,我就听懂了一句,你哥什么时候回来?我来回在病房里踱着,不时握着父亲的手,凌晨四点,父亲的手凉凉的背上有汗,四肢冰凉,他已经说不出话来,赵哥让我赶快通知亲人,我真的不相信这会是永别。
早上六点多闻讯赶来的大伯和叔叔婶婶来了,我仿佛有了主心骨,我不停的流泪,父亲意识清醒,亲人叫他,他会点点头。好友L来了,她看了看血压告诉我别慌,父亲应该能坚持到哥回家,L走了很快又回来了,她买了很多吃的,拽我到楼下房间吃东西,L买了芒果布丁,事后我才知道这是给我补充能量的。她让我睡一会,她说后面有很多事情等着我,恍恍惚惚我睡了不到半个小时,我至今仍旧很感激L,正是因为有这个半个小时的睡眠,我才能支撑到最后。
回到病房开叔带着父亲四个堂兄弟来了,舅舅舅妈和表妹来了又走了,我给大伯叔叔婶婶还有堂叔他们安排了离医院近的宾馆。
中午十二点多哥在上海浦东机场告诉我航班取消了,晴天霹雳,目前最近的航班是虹桥机场飞烟台,我跟哥说立刻打车,先不要和我说话,路上买票,哥说买了两点三十五的机票,我飞快的告诉父亲哥的飞机晚点了,让他等着,他点点头,我让哥和父亲视频,听到儿子叫爹,父亲点点头。哥到机场了,赶上飞机了,我又告诉父亲,他再次点头,但是人已经很虚弱了。我又给建州哥打电话,让他速来医院开敬爸的车去烟台机场。
一点多,叔叔大伯让我去休息,说是休息,其实我在房间哭了三十多分钟,一点四十,敬爸电话让我来病房一趟,我飞奔过来,父亲意识开始昏迷,血压下降,大伯安排敬爸和开叔去接母亲,我给殡葬服务的打电话,让他们来医院,我让哥和父亲通话,哥在电话里喊着“爹”,父亲的血压升了一点点,但是又降了,我去找医生,医生说只能打点升压的药,但是效果甚微,父亲的心电图一点一点的变平,我哭着说:“爸我一直在骗你,你是食管癌,我一直很自私,我想让你多陪陪我,我没告诉你,你别生气。”我不知道父亲听见了没有,他闭上了微睁的左眼,我已经站不住了,我扶着病床的栏杆,努力不让自己倒下,开婶扶着我,我一边哭一边说,“爸,你曾经说过我们是你的骄傲,你也是我的骄傲,我以你为荣!”父亲最后的心跳也没了,我必须接受这个现实,那一刻我出奇的冷静,敬爸、哥哥都不在身边,我能依靠的只能是自己,医生让我去开死亡证明,这中间我穿插通知亲人朋友。
母亲来的时候父亲已经不在了,她有亲人照顾着,我依旧在忙碌着。殡葬服务的人来了他们给父亲理发,净身的时候,开叔说让护工擦,我说不能,这是做儿女的责任,我给父亲擦身体,我喊他穿衣服,我看着他躺进灵柩。
我有条不紊的给赵哥算工资,又给他一千的红包,赵哥不要,我说这个是应该的,我哥不在,你帮他做了很多儿子应该做的事儿。赵哥临走时和父亲打了招呼,用他习惯的称呼,老爷子我走了。我很感激赵哥这个陌生人,他说每次工资我都给多,其实不是的,我感激素不相识的他给父亲最后的照顾和帮助。
海波和马赛来的时候,我在写花圈人员名单,父亲的同学高叔叔说他安排明天中巴车接送父亲的亲人和同学去殡仪馆,殡仪馆是敬爸联系的,告别仪式在明天八点半。
一切都理顺好了,就等哥回来了,路上,哥不断的告诉我登机了、起飞了、落地了,我告诉他别慌,一切有我,我没告诉他父亲已经走了,我担心他承受不住。
六点多,哥来了,一路哭着进病房,扑通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大家都在哭,我大声和哥说不准哭,我都没哭,接下来是送父亲去殡仪馆,海波和马赛随灵车去殡仪馆,大伯叔叔和哥,还有敬爸护送遗体,我陪众亲戚吃饭。
吃饭的时候叔叔大爷婶婶都安慰我,龙伯喊着我的小名,他说上次在SL医院,还有这次,他觉得我和父亲的性格很像,喜欢交朋友,没有我叫不开的门,他说我对父亲能做的都做了,谢谢伯伯的评价,我很累但是撑着,九点多,我帮敬爸他们点好餐,回母亲家,找了明天需要的父亲的衣物。
回到家敬同学冲上来,问我姥爷怎么样了,我哽咽着说姥爷去世了,他咬着嘴 唇,⼜问爸爸呢,我说爸爸和舅舅去护送姥爷的遗体去殡仪馆,我在洗脸,我听⻅他的抽泣声,我说想哭就哭,他说不哭,因为哭了没⽤。我说难受就哭出来男⼈⾃⼰的⽗⺟亲⼈去世都不哭枉为⼈,我把姥爷去世关于他的⼀段说给他听,他哭的更厉害,我说姥爷希望你成材, 他点点头,⼈⽣需要经历伤痛,也需要成长。敬同学哭了一晚上。
十一点多,敬爸和哥回家,简单说了几句,我们基本一夜无眠,父亲明日火化。
2018年9月8日
今日父亲火化,我们在殡仪馆举行了简短的告别仪式,很感谢父亲单位的领导、同事、同学,还有我的朋友能够来,也谢谢亲朋好友的帮忙,看着监控器里的火化视频,我大声的哭,从此我和父亲阴阳两隔,这个世界上我再也没有父亲!!!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