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赶会

作者: 236f13a90e28 | 来源:发表于2019-03-09 19:00 被阅读16次

    文章作者:荒原

    文章来源:公众号:荒原上

    过了南湾村往西走,有个大壕沟,过去壕沟,眼界就又十分明朗了。一条长长的街道一眼望不到头,很是笔直,但却不大宽阔。到处都是土路,没有那么平坦的,可是这条街上却像是被专门铺垫过了一样,走在上面是没有坑坑洼洼的。

    正当人们要赞美这条街道的时候,一个不甚和谐的低洼突然展现在人们眼前了。不知道为什么在这大路上会有这样一个低洼,那样子简直就是壕沟的缩小版。骑自行车的人是很喜欢这小壕沟的,骑到这处的时候整个人随着自行车会有一个急速的升降,让人像是失了重一样,这种感觉不会让人厌恶,反是刺激得很。骑自行车的人就要夸赞了:

    “这小沟既不太大,也不太小,嘿!真是妙得很!”

    走路的人就不是很喜欢它。明明走在平地上多省劲儿,偏要有这样一个沟。下了雨,沟里面净是水,哪里的雨水都要往这小沟里流,简直把它当做河了。这让人怎么过路?

    这小沟两边是各有一个过道的,像个小小的十字路一般。小沟两边过道里面的住户修建的房子也是随着小沟的高度的,所以他们的房子都要“矮人一等”。除非是修盖一个二层小楼,才显得和其他的房子一般高。

    过去这个小壕沟,再往前走一段,又有一个大壕沟,不过这个壕沟是不用担心的,因为上面搭着一座结实宽阔的石桥。时间久了,这个桥看着不像是桥了,倒像是原先就长在这里的路了。

    桥那边是新开的一家澡堂,样子可比之前那家气派多了。男部女部的面积要比之前的大,比之前的明亮,单间也比之前那家多。天气转冷的时候,澡堂顶上的大烟囱里不分白天黑夜地冒着黑乎乎的煤烟。

    十月份那澡堂就开张了。一开始去洗澡的人不很多,大多数人还在自己家中烧水洗澡。等到实在是冷的在家里脱不下衣服的时候,这澡堂的生意就来了。要洗澡的人实在是太多了,这澡堂天天都塞满着人。

    庙会是农历每个月的初四,十四,二十四,就是在这条街上。商贩把街道两边摆得满满当当,只留下极窄的过道给赶会的人,还有过路的人。这样着,虽然人们在极窄的过道上拥挤着,可是谁都不会去怪商贩们占了地方,他们高兴着有这么多的商贩还来不及呢。

    这会上乌央乌央的,到处是人,看起来很杂乱似的,其实不是的,赶会买东西的人是乱的,赶会卖东西的人可是一点都不乱。你说你要买啥,瞧好吧,只要是村上的住户,保准给你指不错路。就是今天没空闲,没能到会上转悠的人,你要是问他,他也给你指不错。

    过了第一个大壕沟,先看到的就是卖布匹,被单,被罩的。这个摊子是最大的,不仅有摊子,还有临时搭建的顶棚呢,高高的搭在那里,像个彩色墙壁的大房子。

    走过大壕沟,到彩房子跟前一看,临着顶棚的地方是一条结实的绳子,上面挂满着各种颜色,各种花色的布,瀑布一样的垂下来,下端差一点就要挨着地面了。摊子上面尽是些被罩被单,枕头皮,这都是做好的成品,买回家去直接就可以用了。这对于那些不很心灵手巧的女人来说,是很能补救的,只不过钱要花的比布多一些。

    什么都会做的女人就不这样,今天买回家的布过不了几天就穿在身上了。她什么款式的都能做,大人的、小孩的、男人的、女人的、薄的、厚的都不成问题。她是很赶潮流的,当下新时兴什么,她就去扯一块布做些什么,做出来的和人家卖的一模一样不说,料子还要比人家卖的好。如果你愿意付出一些钱,她是很愿意为你量身定做的。

    往前走两步就是卖胡辣汤的了,这胡辣汤的香味老远就让人闻到了,有许多人来到会上,什么也不看,什么也不买,他们就是专门为着这胡辣汤而来,这简直就是人间美味了。

    小孩子下午放学回家了,妈妈在厨房里张罗着晚饭,小孩子就跑到妈妈身边,往那里一杵,也不言语。妈妈手忙脚乱没空管他,就是这小孩子站的总不是地方,老是挡了妈妈的路,妈妈生气着这没眼色小祖宗,终于问一声:

    “你咋啦?掉魂儿啦?”

    小孩子这才扭扭捏捏地咕哝:

    “会要散了,瞅瞅天都多晚了。”

    妈妈怎么会不知道自己孩子的小心思,因为做着饭,也不想逗他。妈妈沾着水的手像个大小姐一样支棱着,拇指和食指插到裤兜里翻来翻去。终于翻出个揉的发皱的五毛钱纸币和两个一毛的钢镚,捏出来赶紧丢到孩子手上,又急忙转身照顾锅里的菜去了。

    一碗胡辣汤五毛钱就够了,可是谁知喝胡辣汤不就根油条呢?没有的事。喝胡辣汤不就油条那还能叫喝胡辣汤吗?两毛钱买一根油条正好。对大人来说,七毛钱品品味,对小孩子来说,这可是顿能饱腹的大餐。

    有一日,妈妈说:

    “会上的胡辣汤有什么好喝的,红赤赤的,除了粉皮,净是豆腐皮了,对身体是不好的。”

    这样说着,她竟然自己要做胡辣汤了。买了肉,鸡蛋,木耳,海带,豆腐……各种各样能想到的食材她都买来了,在厨房里要做胡辣汤。

    忙活了半晌,渐渐地有香味从厨房里飘散开来了,味道是很香很香的,小孩子坐在桌边开始淌口水了。饭一上桌,大家也不说句话就开动了。小孩子喝了两大碗,肚皮撑起来了,心里还想着喝,肚子却装不下了,只得停下。

    最后大家给了评价:

    “好喝是好喝,可味儿不是胡辣汤味儿。”

    妈妈也无可奈何了,怎么都做不出人家摊子上卖的那种味道,大家又喝起了会上的胡辣汤了。

    做胡辣汤的牛师傅是个满面红光的男人,一到有会的日子就起个大早,拖拉机套上木板车,车上装了桌子凳子,大锅小锅,白面大料……数不清的物什都装在那木板车上,也不知道是怎么装的,竟然能装得下。

    牛师傅把拖拉机挺稳了,找个熟人把那个放炸油条锅的大煤炉给卸下车,就算不是熟人也很愿意帮忙的。因为摊子总是摆在这里的缘故,不用很仔细分辨就能知道煤炉应该摆在哪里,桌子椅子摆在哪里。牛师傅“叮叮咣咣”的忙活着摆摊,牛师傅的媳妇就在不起眼的地方支起了一个小火炉,开始做胡辣汤了。

    不大时间,香味就溢满了整条街。牛师傅炸油条的面早已和好了,油也咕嘟嘟的直冒泡。牛师傅扯面的时候是很有技巧的,左手在油碗里沾两下,飞快地抹在案板上,右手已经拽下一小团面按在上面了。两只手轻快的把面团扯向四周,直扯成一张薄薄的面皮。右手拿起刀“咔嚓咔嚓”地切出声来,面皮是不发出声音的,这声音是牛师傅的招式发出来的。你都看不见是怎么一回事,一张面皮变成了七八个长条,牛师傅一手捏两条,麻利地放进油锅,“呲~”的声音就开始了。不过几秒钟,那长条面皮就鼓起来,飘到油面上了,一个个白嫩嫩的。等那油条表面泛上一层嫩黄的时候,就用个比脸盆还大的笊篱把它们一起捞上来,摊开到架子上。

    刚出锅的油条是最好吃的,趁着它鼓胀的时候咬一口,“咔吱”,满口酥脆。要是放上半天或者是打包回去就不行,蒸汽把油条变成软趴趴的了,小孩子和年轻人尚能吃得津津有味,老人就不行了,搞不好要把牙齿拽掉呢。不过要是只有软趴趴的油条,把它放到热粥里泡一泡,味道也是很不错的。

    胡辣汤摊子的对面是一个卖米线的,这米线就不如胡辣汤那样受欢迎了。单单一碗米线就要一元钱,虽然大家觉得米线的味道很不错,但还是更偏爱胡辣汤一点。

    这米线做起来要更简单一些,摊子也不必太大,除了些桌子椅子,其他的在一个加了玻璃罩子的小推车里就能完成。米线使用烧开的水烫一烫,变得软乎了,捞出来放到一张筛子上,不停地拿筷子把米线架起来抖,要是不抖的话,它就粘在一起成一坨了。等热气散完了,就把它摆到玻璃罩的上层。里面还有芝麻酱、花生碎、切成小段的韭菜和绿豆芽。

    一个大点的鸳鸯铁桶放在小火炉上,铁桶一半是清汤,用来煮米线的,一半是鸡汤,是浇米线用的。做米线的时候,抓一大把绿豆芽,一大把韭菜,放到一个铁丝深漏勺里面,再从玻璃罩子里拽出一小撮米线来,把漏勺放到清汤里面煮上五分钟,捞上来,盛碗,浇上鸡汤,放花生碎,芝麻酱,就上桌了。热腾腾,香喷喷。

    胡辣汤和米线是正对着的,像是要抢生意一样,其实不是的,反倒是卖胡辣汤的中午吃米线,卖米线的上午和晚上喝胡辣汤。街上其他商贩也都是吃这两样饭的。那个瘸腿修鞋匠就坐在他们旁边,两种香味一刻不停地勾引着他,使得他只有专心到修鞋上面,才不至于不合时宜地去买来胡辣汤和米线吃。

    修鞋匠的摊子更简单,早上去的不必太早,因为没有一大早就要修鞋的人。吃过早饭,才骑着自行车,后座上是他的修鞋机器,慢慢悠悠地往会上赶来。

    修鞋的都是女人,男人的鞋是不怎么修的。男人买鞋不图样子,结实就行,他们的鞋若是坏了,那就是彻底不能穿了,修了也是白修。女人就不一样了,女人的鞋样子可多了,高跟鞋,中跟鞋,平底鞋,高跟鞋的样子也都是不一样的,颜色也花哨得很。女人买鞋要先看款式,至于质量,店家稍微吹嘘一下,他们就不在乎了。

    鞋买回去没几天,侧面胶缝就开了,心疼的不得了,赶紧擦干净,摆回鞋盒子里,等着有会了,抱着盒子到会上去找修鞋匠。

    有的人赶会的时候,走着走着鞋就坏了,买新鞋太贵了,就跑到修鞋匠这里,坐在凳子上,赤着一只脚,就和修鞋匠说起话来了,说得唾沫都飞得老远,说得满身大汗。真是忘了是来修鞋的还是来说话的。

    修鞋匠是很愿意和顾客们说话的,所以认识的人也多,会上人来人往,走到修鞋匠旁边总要说上几句话的,不说话也是要打上一声招呼的。这样一来,他根本不用动身,就将会上其他地方的情况了解下了。要是会上新来了卖什么稀奇玩意儿的,他就对刚来的人说:

    “xx家门口那处有卖稀奇玩意儿的了,快去看看吧!”

    要是哪一出的东西大甩卖啦,他就喊:

    “xx有便宜货了,快看看吧!”

    久而久之,大家就更愿意和他说话了,他倒是积攒出来一个好人缘了。

    从修鞋匠这处再往前走,依次就是买发卡的,卖花的,地上摆摊买锅碗瓢盆的,支个小桌子卖袜子的,卖鞋的,卖衣服的……

    卖衣服的就有几家,卖的衣服样式差不多,所以就有了竞争。这后半段的商贩就不如前半段的和气了,他们互相也不说话,有生意的时候“刷”的全站起来了,站在自家的摊子前,也不说话,不用言语拉拢客户,而是默默地盯着那赶会的人。

    赶会的人很害怕,这三五个人不说话,齐刷刷的盯着自己是要干什么?眼神恐怖的像要吃人一样。赶会的人也顾不得多看,匆匆转身走了。那几个商贩看着没有了竞争,就回去坐在小凳子上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过年的时候会上才叫热闹。大家都被节日的气氛感染着,每个人的心肺里都好像充满着兴奋,这兴奋用嘴是说不出来的,这是要挂在脸上,是要表现在行动上的。

    一年中最冷的时候有这样一个节日真是妙不可言。你想想吧,春、夏、秋这三个季节哪一个能用来承担过年的喜悦呢?没有!只有冬天,一切都沉寂下来的时候,人们对于这样的激动不至于汗流浃背,不至于太过五花八门,老祖宗的习俗因为那严寒的封闭也没有改变多少。

    会上所有东东西在其他季节都没有大的变化,有时候因为商贩的懒惰而少了一两个摊子,是很正常的。但是在过年那几天,所有的商贩都来了,再加上这时候有一家摊位不小的卖对联的挤了进来,原本满满当当的摊位这时候就更拥挤了。

    这家卖对联的占得地方可不小,但是它摆在那里没有人有意见。对联这东西并不贵,但一定要有。如果家里有人去世了,可以三年不买,不贴虽然省去很多麻烦,不过想是没有人希望省去这麻烦。

    卖对联的是一大家子,妈妈是主管,哥哥是主要劳动者,妹妹在一旁帮衬着。这妹妹主要是去赶会的,一两个没注意,小姑娘就溜了,加入到人群中,到处转悠。回来的时候肚子已经吃的鼓鼓的了,一边打着饱嗝,手上还拿着一个油饼和一串糖葫芦。

    妈妈和哥哥手上都被对联染成红红的,买对联的人太多,他们也无暇顾及那小姑娘。等他们闲下来的时候,油饼和糖葫芦还拿在小姑娘手上,妈妈看见了就骂一句,光知道吃,不干活。哥哥看见了,赶紧招呼妹妹过去,把油饼和糖葫芦据为己有。

    卖对联的一离开,新年也就要开始了。过后一切又恢复如常,一年一年的那样过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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