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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四月默
始终认为她的死是中国文学史上的巨大损失,卓而不凡、天资聪颖的她不该拥有这样凄惨的一生,她应该是在群众的簇拥下穿着精致得体的衣裳在领奖台上发表获奖感言,她应该成为家喻户晓、妇孺皆知的女作家。
中国文学巨鲁迅先生曾这样高度评价萧红:“萧红是当今中国最有前途的女作家,很可能成为丁玲的后继者。”
声名远播的著名诗人林贤治毫不吝啬的褒奖:“萧红的文学成就被严重低估。”
诗人柳亚子评价萧红具有“掀天之意气,盖世之才华。”
而身为“民国四大才女”之一的萧红自我评价却说:“我一生最大的痛苦和不幸是因为我是一个女人。”
1911年6月,微风不燥,阳光正好。萧红在呼兰河镇出生了,这是一个偏僻却宁静的小镇,没有高楼大厦的建筑群,生活是祥和而安宁的。她是6月1日那天出生的,这个节日是属于孩子们的节日,在这一天孩子们都可以无忧无虑的玩耍,可以做着一辈子也不长大的白日梦。在这个日子出生的她本该如所有人期待的那般天真、活泼,过着幸福快乐的一生,可是她根本不知道天真快乐是什么。
那一天恰好是农历五月初五,家喻户晓的端午节,这个节日是用来纪念怀才不遇后投江而亡的屈原。人们在这一天会划龙舟、包粽子、沐兰汤。孩子们在天真无邪的过着儿童节,大人们却在为端午节忙碌着。
萧红的一生更像是端午节,充满着浓重的哀伤,出生在屈原忌日的她一生都充满颠沛流离,一生都被人辜负,她的一生短暂的就如同烟火一样,只是灿烂的绽放过一回便陨落了。
其实她原名叫张迺莹,她的父亲是张廷举,一个封建社会的地主,不知道是萧红年幼调皮惹得张迺莹暴躁不已还是其他原因,她小时候经常被父亲毒打。她的母亲是姜玉兰,并没有给过她温暖的母亲,在她九岁时就撒手人寰,而后父亲又迎娶了新娘子进门,,继母对她冷嘲热讽,时常没什么好脸色看,这在年幼的萧红心中留下了深深的伤痕。
她能感受到的唯有来自祖父的爱,这就像黑暗中的一束光,照进了她的心上,她孤独悲伤的生活从此有了一丝温暖,她总算感受到了被爱的滋味。萧红说“祖父非常的爱我,使我觉得在这世界上,有了祖父便够了,还怕什么呢?父亲的冷淡,母亲的恶言恶色,和祖母用针刺我手指的这些事,都算不了什么。”祖父就是她的全世界,为她遮风挡雨,会嘘寒问暖,会语重心长的对她说许多大道理。
“从祖父那里,知道了人生除了冰冷和憎恶之外,还有温暖和爱。所以我就向这‘温暖’和‘爱’的方面怀着永久的憧憬和追求。”也是在祖父的影响下,她决定要追求温暖和爱,她要带着祖父身上的优良品格去生活。
“书中自有千钟粟,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爱看书的萧红在书里打开了新世界大门,她在书中看到了许多她从未看过的风景,领略到了许多她从未听过的大道理。旧社会强调女子无才便是德,总是主张女子不要读书只要会相夫教子就好,大概也是怕女子读书识字后能够闯出一片自己的天地,而不只是拘于厨房和内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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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红的地主父亲在她读书时为她定了一桩亲事,萧红对这一切一无所知。等到她得知消息时,她开始激烈反抗,女子的婚事怎能由父母神不知鬼不觉就定下了呢,结婚不是讲究门当户对,而应该讲究两情相悦。
可是她的反抗毫无用处,她粗暴的父亲只会用武力解决所有的纠纷,在长辈眼中萧红是不懂事的,为她找了个门当户对的富贵人家她居然还不领情,真是狗咬吕洞宾不是好人心。但是她一而再再而三的苦恼终究惹得父亲心烦,随后她的父亲答应了一个要求。
1927年,在一个秋高气爽年的日子,萧红告别了不温暖的家庭去哈尔滨市第一女子中学读书。这是她梦寐以求的场景,如今终于实现了,以前她只能自己默默的看书,而后她可以光明正大的在学校里读书、识字,可以听老师讲各种她一窍不通的知识。她心无旁骛的学习,将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学习上,也在这个学习的过程中,她爱上了文学,不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那种心血来潮的爱,是发自肺腑的爱。她开始像所有的文艺女青年一样给自己取了个笔名,向校报校刊积极投稿,稿子几乎都被采纳,这在一定程度上也助长了她的自信心,她惊奇的发现她在文学上还有那么点天赋。
学生时代总会出现那么一个清澈阳光的少年,和煦的阳光打在他的脸上,他微微一笑就让她的心乱了,这个少年正是陆振舜。懵懵懂懂的萧红眼中开始有了光,她喜欢陆振舜的眉眼,喜欢他对她说话时温柔的样子,也喜欢他看向她时略带羞涩的目光。两个人就这样水到渠成的在了一起。少年时期的爱情总是格外美好,不用操心繁琐复杂的世间事,只需要每天想着念着让对方高兴就好,如此单纯,如此纯真。那是萧红最无忧无虑的一段时光,她就像所有陷入爱情里的少女一样做着永永远远在一起的美梦。
可这终究时黄粱一梦。她的未婚夫汪恩甲一家人和她的亲生父亲听说了她在学校的恋情火冒三丈,他们害怕萧红在学校读书把脑子给读傻了,不知道婚姻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了,所以他们偷偷将萧红的学籍取消,催促她赶紧回家结婚。
萧红岂是这样软弱之人,她将所有的事情都向陆振舜说明白,陆振舜顿时激起了一种保护欲,他要保护萧红,带着她远走高飞,他们一起去一个世外桃源好好过一辈子,再也不要听那些封建腐朽的旧思想了。他们立马办理了退学,然后准备北平的中国大学继续学业,可是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他们根本没有办法自食其力,一切的美好想象都如同空中阁楼一样根本无法长久。先前志气满满的在陆振舜就如同泄了气的气球一样,决定放弃,萧红也别无他法,两个心潮澎湃要私奔要创造新生活的年轻人就灰溜溜的回到了家中。
回到家后,自然没有好日子过,她的私奔让父亲暴跳如雷,觉得她已经无可救药了,随后她被囚禁了起来,可是她不会认命,她就是不服输,哪怕已经筋疲力尽她也要想方设法逃出去,逃到外头的世界看看外面的风景。
1931年2月,北风呼呼,萧红拖着疲惫的身子逃走了,她终于离开了她讨厌的家。可是没过多久,她就被未婚夫汪恩甲找到了,不知道萧红是身心俱疲想找一个依靠还是当时冲昏了头脑,居然和汪恩甲同居了,他们一起住在哈尔滨的东兴顺旅馆。反正只要不回家,不见到那个吃人的牢笼,她就可以接受。
这所旅馆是一座气派的俄式建筑,不过年纪轻轻的两个人并没有多少钱可以在旅馆长期居住,他们没有生活来源,过去都是靠着父辈养活的,一直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忽然要自食其力了,不知道该怎么办,两个人整天就麻木的过日子,觉得无所事事,日子乏味到了极点。人一旦陷入了无聊之地就容易堕落,萧红在无聊的生活之下跟着汪恩甲一起抽起鸦片了。
这就让本来欠债的日子更加艰难了,在这艰难之下萧红还意外怀孕了。怀孕本来是一个多么美好的字眼,意味着有一个新生命即将到来,可是对当时的他们来说却是雪上加霜。在旅店老板不停的催债下,汪恩甲说他要回家拿钱,萧红相信了他,待在旅馆安安心心的等他回来。可是不负责到了极点的汪恩甲却一走了之,再也没有回来,他连萧红肚子里的亲生骨肉都不管不顾了,直接任由萧红自身自灭。
萧红真是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了。她不愿意俯下身子向家中求助,她觉得生活是那样的艰难,让人感觉毫无希望,毫无生气,她才这么年轻,怎么觉得自己已经老去了呢,她悲伤地写下:晚来偏无事,坐看天边红,红照伊人处。我思伊人心,有如天边红。
她怀着孩子,手无缚鸡之力在这悲凉的世界活着,没有朋友,没有爱人。旅店老板见萧红还是不还债,准备采用暴力手段了,他说如果萧红再还不上前就要把她卖到妓院去。这对萧红来说是一条绝路,她绝不能让自己去妓院里度过余生,于是她开始向人求救,其实也没报什么希望,但是还是想试一试,于是她给《国际协报》副刊编辑裴馨园写了一封求救信。
没想到报社居然派了人来雪中送炭了,那个送炭的人就是萧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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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是因为怀孕臃肿肥胖的夫人,一个是英俊帅气的文艺青年,这样的两个人之间本来是不会有什么情愫产生的。可爱情就是这样毫不讲理,萧军居然对面黄肌瘦的萧红一见钟情了。他甚至晕头转向地说:“这时候,我似乎感觉到世界在变了,季节在变了,人在变了,当时我认为我的思想和情感也在变了,出现在我眼前的是,我认识过的女性中最美丽的人。”
可能萧军见到楚楚可怜的萧红心中顿时生出一种保护欲,听完萧红曲折离奇的经历后更是想要呵护这个被世界残忍伤害的女人。他说:“我必须不惜一切牺牲和代价来拯救她!拯救这颗美丽的灵魂!”
他甚至为了萧红,东奔私走四处借钱,只为给萧红还债。他就像个被爱情冲昏头脑的男人,做的一切事情都是那么不可理喻,幼稚中透露着男人的固执和坚持。当时的萧红处在被人抛弃的状态,安全感缺失,怀孕的女人又是敏感多疑的,在这样一个特殊时期,萧军这样一个有责任、有担当、有热情、有才华的男人闯进了他的世界,牵着她的手带着她走出了泥沼,
还对她一往情深,她当然也动心了。
可能上天都不想折腾这一对好不容易才紧紧拥抱在一起的男女。松花江忽然决堤了,洪水来了,旅馆的人早就自顾不暇了,压根没功夫搭理萧红,萧红和萧军也就借着这个机会逃走了,生完孩子后,她立马将孩子送人了。
她和才华横溢的萧军一起过上了贫贱夫妻的生活,寒风刺骨的夜里他们吃不到山珍海味,只能啃馒头,索然无味的馒头两个人一起慢慢啃,两个人相谈甚欢,竟然也觉得馒头有滋有味的,两个文艺青年一起交谈着创作的想法,不知不觉就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
1933年,才华横溢的萧红与萧军一起写了《跋涉》,两人共同署名。这真的很浪漫的一件事情,相爱的两个人共同完成一本书,从起草到初稿到雕琢到定稿,每一步都是他们两个人一起走过,扉页的名字见证着他们的爱情,向世人宣布他们在一起。
天赋极高的萧红开始创作《生死场》,她的生活除了写作就是萧军,她为了写作可以废寝忘食,为了萧军可以牺牲一切,在她心中萧军一直是无可替代的。可是如骑士一样守候着萧红,带她走出黑暗的萧军却并不是一个专情的人,爱好浪漫的他在得到萧红的心后开始追求新鲜感,他背地里和年轻漂亮的女人搞暧昧。
纸包不住火,萧红知道了他的德行,这一次她痛不欲生,每一次在她对爱情充满期待时,现实总是会给她一巴掌,她总是被伤的痛不欲生,生活似乎从来都没给过她几块糖。她极端的用自残的方式来逃避现实,她卑微到了尘埃里,这个在文坛灵气逼人的女人在爱情面前卑微的不像样子。萧军见不得萧红这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他暴躁的对萧红大打出手,还一点都知悔改的对外人说:“是我打的,有什么好替我隐瞒的。”
就是这样,萧红还是没有离开萧军。她早就被爱情迷了心窍,根本就忘记了在学校里学的那些女人要自尊自爱自强,她只是像个小女人一样,希望萧军多陪陪她,希望萧军可以如她爱他一样爱他,希望萧军可以和她白头偕老。
后来萧军似乎是知悔改了待萧红好了一些,谁知一切都是假象,萧军的温柔体贴都是伪装,他背地里竟然毫不避讳的有夫之妇在一起。这真的让萧红忍无可忍,也无需再忍,她是时候离开这个男人了,这个男人曾经给过她生的希望,如今却让她生不如死。
1937年,震惊中外的“卢沟桥事变”爆发,举国一片哗然,萧红与萧军也搬离居住地准备撤退到安全的地带去,这次撤退也让两个筋疲力尽的人说了分手,在战火纷飞的时候他们分道扬镳了,不知道有了这样一个无懈可击的理由心中会不会痛快许多。
忘掉一段感情最好的方法就是迅速投入另一端感情中。心如死灰的萧红遇上了端木蕻良,她遇上端木蕻良的时候恰好有了萧军的孩子,这样的剧情是不是和她刚开始认识萧军一模一样,就连结局也是一样的,她还是爱错了人,可是当时的她并不这么悲观,她觉得端木蕻良踏实可靠,值得托付终生。
温柔的端木蕻良在武汉给了萧红一个终生难忘的婚礼,萧红感动的热泪盈眶。她克制地说:“掏肝掏肺的说,我和端木蕻良并没有什么罗曼蒂克的恋爱史,是我在决定同三郎永远分开的时候,才发现了端木,我对端木没有什么过高的希求,有的,我只想过正常的老百姓式的夫妻生活,没有争吵,没有打闹,没有不忠,没有讥笑。”
她要的不多,经历过背叛之后,她只希望生活时平静的,在战火连天的年代,她不奢求轰轰烈烈的爱情,只希望平平静静的过日子。可是过日子是难的,一寸寸光阴携手一起走过才是过日子,在携手过日子的过程中会暴露出各种各样的问题,每一个问题都可能让相爱的夫妻劳燕分飞。他们两个人虽然同样爱好文学,价值观却完全不同,根本做不到三观一致良好沟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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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武汉沦陷,又到了一次逃难的时候,在最关键的时候最能检验人性,她认为踏实可靠可以托付终身的端木蕻良撇下她逃走了。她生下了一个孩子,可没到三天就死了。在这样一个绝望的时刻她强打起精神,用尽所有的力气创作《呼兰河传》,似乎只有全身心投入写作,她才可以忘记伤痕累累的这一生,才可以短暂的忽略那些令她痛不欲生的经历。她爱过的人一个个背叛她,上天总是给了她希望又让她陷入绝望,好不残忍。
有人劝她别写了,风摇雨动的时局谁有心思看文学作品啊,活命才是第一要紧的事,看透世事她苍凉地说:“我不知道我现在写的东西,以后还会不会有人看,因为大多数人更喜欢谈论我的绯闻。”活得如此清醒通透。不过她并不像阮玲玉那样面对着人言可畏就逃避退缩,有人笑着问过她:“你现在具备了自杀的一切条件,你为什么还要活着?”是啊,她具备了一切自杀的条件,没人疼、没人爱,过得一天不如一天,活得生不如死,可她只是淡淡地说:“因为这世上有让我死不瞑目的东西。”
对于一个女作家来说,人们对她八卦的兴趣远远高于她所创作的作品,人们喜欢扑风捉影她们身上发生的故事,再三人成虎的添油加醋,萧红的感情纠葛成为了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讥笑、嘲讽她的人从未看过她的任何一部作品便指手画脚。
她这一生是苦的,可也正是这波澜起伏的一生才让天资聪颖的她写出那么惊心动魄的文字,正是因为那些惨不忍睹的磨难她的文字才有了灵魂,用直扣人心弦的力量令人过目不忘,也因此成就了一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无可替代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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