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城

自从二爷去世后，二奶就一个人含辛茹苦的拉扯着柱子叔。柱子叔成了她最大的精神支柱。她经常对柱子叔说：你要好好学习，争取留在城里。我老了，也能跟你去城里享享福。

柱子叔考上中专之后，几经周折进了市里工作。二奶家瞬间成了全村人艳羡的对象。都夸二奶有福气，有个争气的儿子，以后可以进城享福了。那段时间，二奶走路都带风，田间地头常常有她爽朗的笑声。大家都说：二奶终于苦尽甘来了。

之后一段时间，她常常和邻居大妈，大婶儿讲，柱子叔给她寄钱回来了，说让她不要那么节省。他现在都工作了，地里的活儿能少干一点，就少干一点儿，多注意身体之类的，说的人一脸幸福，听的大妈们暗自叹息，怎么没有养出这么有出息的儿子。听的大婶儿们回家教训自己的孩子，一定要向柱子叔学习。一时，柱子叔成了全村孩子们学习的榜样。

令人奇怪的是，大多都是听二奶讲，即使在逢年过节的时候，也很少见到柱子叔。大家问二奶，二奶的回答永远都是：他在城里工作，比较忙。虽然农村不比城市里的新闻多，一天一个样，但渐渐的，大家已经忘记了柱子叔考上学时候的辉煌。

柱子叔工作二年后，领回来一个姑娘。一看，就不像农村的姑娘，细皮嫩肉，穿着时尚。看到二奶喂得的鸡鸭，她能兴奋的忘记和叔伯打招呼，和大娘，大婶儿话家常。一直拉着柱子叔问东问西，倒让我们这些大娘，大婶儿们，惊讶的眼睛跌到地上，暗自嘀咕这丫头是不是脑袋有啥问题？后来，柱子叔就和这姑娘结婚并在市里买了房。听说，二奶东拼西凑几乎拿出来了全部家当。有人劝二奶说，你也留一点给自己防老呀，不要把自己的老底取精光。二奶笑着说：柱子说了，过两年接我去城里享福呢，我留着也派不上用场。

村里渐渐流行，出去打工挣钱，读书无用的思想，看到二奶这样，有人暗暗窃喜：幸好当时自家孩子辍学去外闯荡，看现在都能盖上了楼房。有人暗暗神伤：自家娃还在读书，万一考上大学，是不是也要砸锅卖铁帮他们买房，如果不买房，打了光棍，在村里脸上更无光。

柱子叔还真是说到做到，结婚七年后，真的要接二奶进城。

村里人说，这柱子还真是有良心，一直记挂着家里的老娘。大娘们议论讲：这柱子头一个孩子都没有让他娘去伺候，还是娶个城里媳妇好啊，哪像我们，娶个媳妇回来，像个王母娘娘。稍有不如意，家里就鸡飞狗跳墙。

那几天，二奶刻满皱纹的脸，终于露出了笑模样。进城，是她多年的夙愿，眼看就要实现了，她的心情怎能不舒畅，此时此刻，之前所受的苦，仿佛都值得。

谁知，过了不久，柱子叔就把二奶送回来了，回来的二奶清瘦了很多，仿佛大病了一场。

大家去看望二奶，七嘴八舌的询问：是不是柱子叔进城之后，嫌弃自己的农村老娘。

二奶说，不要怪柱子，怪我不中用。

从二奶断断续续的诉说中，大家才了解事情的真相。

城市里高楼林立，人来人往，刚开始她很开心，终于实现了她多年的愿望。柱子叔陪她走走看看，多年疏离的母子情得到修缮。可是，幸福总是那么短暂，没有多久，她就发现她很孤独，柱子叔他们很忙，她什么忙都帮不上。从楼上抬头看去，一片片，高低都是房。

有一天，她想出去买东西，出了小区，回来时，看着一栋一栋相似的楼房，她找不到哪套是柱子叔住的地方，柱子叔媳妇说：给妈做个字牌挂在脖子上。下次找不到，可以让路人帮忙打柱子叔的电话。听了这话，好强的二奶哭了半晚上。

柱子叔结婚后买的是一套二室一厅的房，狭小的房间里住着柱子叔的岳父，岳母，还有两个孩子。二奶来了之后，实在挤不出地方，柱子叔在卫生间里放了一张折叠床。这就是二奶休息的地方。

二奶想着没有带过孙子，孙女，来了可以帮帮忙，可是孩子们都亲近着外公，外婆，小对她只是礼貌性的打招呼，况且现在孩子们都有自己的小世界，她没有办法走不进去，跟不上。干了一辈子农活的二奶，在这狭小的地方，没有了用武之地。

柱子叔他们常年和岳父母住在一起，都已经形成了习惯和默契，二奶的到来，仿佛打破了这种平衡，渐渐的柱子叔和他媳妇开始有了争吵，二奶偶尔听到媳妇的抱怨。她只能默默流泪，渐渐的她的笑容越来越少。

二奶又回到了村里，那沉寂的小院，恢复了往日的热闹，你听，公鸡在喔喔的叫，鸭子在嘎嘎的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