货郎挑子下乡来

作者: 蒙山樵夫下山来 | 来源:发表于2018-03-23 23:43 被阅读0次

    文/蒙山樵夫

    小时候的乡间,最喜欢听货郎的叫卖,那是我们童年时期最动听的音乐。那穿越乡间大街小巷的叫卖又长又唱,每每从乡梦里传来。货郎手里转动的手鼓,这手转的小鼓,敲在我们的小心脏上咚咚乱跳。一听到这声响,这脚丫子就止不住往外跑。更绝的是货郎的叫卖,这叫卖声配以手鼓的伴奏,如同快板,空中绝响;如同檀板,唱得小孩子心里发痒。我至今还记得那货郎动听的词:

    货郎俺今天又到您庄,要啥有啥俺装满筐呀!

    针头线脑样样有啊,还有顶针放那金光。

    没有钱来也不打紧,拿个鸡子换香糖。

    这货郎一根扁担长长的,两头翘起,两个箩筐满满的货。虽是货不少,但也不怎么重,这货郎步子有节奏,手鼓转得响,边走边唱,扁担两头的箩筐颤颤悠悠。这一来,大姑娘小媳妇就出来,一是听到动静看看热闹,换些针头线脑,特别是一些花线,给新女婿裁个花鞋垫,做个新鞋帮,这个都是必需品。农家真的是没钱,可是,这女人的长头发能当钱用。一卷长头发能换不少东西呢。清楚地记得,娘每次梳头,都把掉下来的头发小心地缠个结,慢慢攒起来,到货郎那换东西。那些长辫子的大姑娘,就更厉害啦。正赶上最美好的年华,那头发就像上足肥料的庄稼,长得油黑密实,是货郎最喜欢的。货郎说,这样的头发最能换钱。一旦出嫁,这长头发就得留个纂。那时候,即使再年轻的女人,只要嫁人就得有媳妇的发型,跟未出阁的姑娘有着明显的分别。所以,人们从发型上就能断定这是媳妇还是闺女。可这嫁人的女人这头发一旦挽成纂,就像被扭曲的高粱苗子,影响质地了,所以,总不如那姑娘那一头秀发值钱。

    对小孩子来讲,最诱人的还是那糖果,还有大米粘成的糖棒棒、成串的糖葫芦,一听到货郎唱出这些东西名字,小嘴巴就流出哈喇子了。我最喜欢是货郎筐子里那种有糖味道的橡皮,这橡皮放在鼻子上闻一闻,特过瘾,像吃过糖一样。并且,还能擦字,帮助我学习。每次我要糖橡皮,娘就爽快答应。娘知道我懂事,也舍不得买吃的,即使没头发用鸡蛋换,也一点不心疼。虽然,这鸡蛋在我们家金贵得很。

    乡里人很难得进一趟城里,播秧插禾、耕种收割、秋收冬藏、推碾拉磨,天天在地里泡着、家里忙着,一年到头不得空闲。所以,小到针头线脑,大到农具绳索,就有很多挑担的商贩,走街串巷而来。那个时候的乡村,很少能离开村庄而生活,老人孩子、黄发垂髫、老婆汉子、姑娘小伙,大家都在村子里在田地里刨生活。所以,村里还是蛮热闹的。

    记得有个剃头师傅经常来村里,也是挑担而来,也是一边走一边吆喝着自己的生意。这剃头师傅,手艺了得。就一把剃头刀子,把村里的老少爷们的脑瓜瓢刮得铮亮。有些脑瓜,上面坑坑洼洼,但是,他手中的剃刀逢山搬石遇洼锄草,无论怎样的脑瓜,总能给收拾得刮刮净净。剃过光滑的脑瓜,用热水洗过热毛巾捂一捂,那叫一个爽。所以,这师傅靠这柄剃刀这绝活在周边村子行走,吃得很开。有时,遇到穷的也没啥给,就给个鸡蛋给个白面膜,也就成交了。

    还有那卖小鸡的,也是挑担而来,边走边吆喝:“卖小鸡喽!”这尾音特别悠长,真的有音乐的韵味。这小鸡不叫卖,其实叫赊。小鸡卖过之后,等到秋季,小鸡长大能下蛋的时候,赊小鸡的就来收鸡账了。那买小鸡的拿着账本一吆喝,就有人家送钱来。农民是不会欺诈的,谁家那样办,在整个村庄真的抬不起头来。如果坏了名声,儿子娶不上媳妇,闺女找不到婆家。这个惩罚代价太大了,这无形的道德约束,维系这简单的交易。我很喜欢看小鸡的,那一根担子两个竹编的大圆箩筐,里面可是嫩黄的毛绒绒的小鸡雏。那黄绒绒的小羽毛,那细细的嘴巴,那嘤嘤唧唧的嫩声,特别惹小孩子喜欢,那一双双眼睛盯着小鸡雏,不愿挪开。大人们不会把这小鸡给小孩子玩的,这小鸡雏长大了,如果是母鸡能抱窝就能带出一大窝小鸡;能下蛋,可是农家的银行。柴米油盐酱醋茶,全靠这鸡子换呀!更馋人的是卖小鸡的,吃饭的时候,一张大煎饼,卷一包毛蛋,就是没孵出小鸡的蛋,大口吃着,看着那个香呀。

    乡间的农民就靠这种比较原始的物物交换的商品交换维持基本的生活。这叫卖慢慢延伸起来,卖青菜的、卖豆腐的,凡是地里产出来自己吃不了的,就担子一挑,周围十里八乡就卖了。到后来,就不再吆喝了,有个小喇叭,录上自己的吆喝的声音,一遍遍播放,这挑担的商贩真是省力。再到后来,挑担的就换成小推车、地排车、三轮车,运输工具越来越先进了。再到后来,村里有了供销联社门市部,改革开放以来,每个村都有了联合超市,买东西也不用物物交换了,而是用现金交易了。开进村子里的配货车,一辆辆过来,村子的农药、化肥、日用百货、生鲜菜蔬,样样俱全,这交易的手段也与时俱进了。

    随着信息技术手段的提升和普及,一种世界领先的交易模式网购,开始普及到了农村。现在,连卖青菜的、收废品的也有二维码也使用移动支付。点动手机按键,想买的东西瞬间就买成了,紧接着快递就很快递到家门口。想吃的东西,那外卖就会把热乎乎的饭菜送过来。农民种的大棚蔬菜、水果,不用出门网上发出图片,就能招徕买家。这看不见的网络,让田间的产品连接着外面的市场。八十多岁的老娘,老是好奇,这手机能打电话能看人还能做买卖。真像神仙手里的宝贝。

    当小时候做梦都想吃的糖果、糖葫芦等随处随时都能买到的时候,挑担的商贩再也不会出现在乡村的大街小巷了。这种快捷的生活,真的如娘说的跟神仙一样。想么有么,要啥有啥,这新时代的农家人,过上了天堂般的日子。这日子多少过得有点遗憾有点落寞,听不到叫卖声,看不到那些热闹的人群,村庄的人越来越忙了,越来越少了。大家平时,也难得坐在一起啦啦家长里短。好像,都跟这车轮子一样,快速地转,转个不停呀!

    我很怀念童年那些挑担下乡的货郎,我很怀念那么多有趣的商贩,很怀念那惹我心旌摇动的叫卖。这叫卖声悠长悠长,把我拉进老家那大街小巷,把我拉进睡里梦里的家乡。伴着这叫卖声的是我湿漉漉的的梦境和无尽的思念。

    (写于2018年3月23日,农历戊戌年二月初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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