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自懒人听书App 颠倒的完美
张兆和的原配夫君是沈从文。沈从文生于1902年12月28日,猝于1988年5月10日。原名沈岳焕,笔名休芸芸、甲辰、上官碧、璇若等,乳名茂林,字崇文。湖南凤凰县人,苗族。祖母刘氏是苗族,其母黄素英是土家族,祖父沈洪复是汉族。
张兆和:我不完全理解他,但他是个稀有的善良人沈从文是现代著名作家,历史文物研究家,京派小说代表人物,二十世纪中国文学史上屈指可数的文学大师之一。经典作品有《边城》、《长河》、《湘西散记》等,编著有《唐宋铜镜》、《龙凤艺术》、《战国漆器》、《中国古代服饰研究》等。性情直率、天真、无心计。
有一种女人,占据天时、地利、人和的完美,张兆和就是其中一个。张兆和是安徽人,爷爷是淮南名将张树声,父亲张吉友是著名富商,拥有万顷良田。富而不福不奢,喜欢结交名流,如蔡元培。他家还经常大笔投资教育事业,是非常著名的大户人家。张家有四个女儿,皆是才貌双全。张家因为这四个女儿而名声大噪。家庭条件优越,父亲又有意识培养他们读书,接受良好的教育,得到最好的成长资源,修炼得一幅好情怀和好气质。所以,张家姐妹如那个时代的明珠,个个都光彩熠熠。张兆和是四个姐妹中的老三。18岁,张兆和在中国公学夺得女子全能第一名,这样一个女子,聪明、美丽、可爱、有才、出身好,性格好又略有骄傲,既单纯又任性,是个有些知性骄傲的大小姐,后又嫁良人,连爱情和婚姻都美满无缺的。
在中国公学,追求她的男生无数。张兆和将这些编号:青蛙一号、青蛙二号、一直到青蛙十三号,就是沈从文。沈从文当时是张兆和的老师,虽然是老师,性格却腼腆羞涩,又有文人的执拗。而且沈从文当时也很年轻,情窦初开,很快被出众的张兆和吸引,于是他也不管自己的老师身份,将自己加入到追求张兆和的学生大军中,给张兆和写情书。第一封只写了一句话: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爱上了你。这是实话,爱上一个人往往毫无预兆也没有道理。就是那一瞬间,入了心便扎了根。后来又给她写,我行过许多地方的桥,看过许多次数的云,喝过许多种类的酒,却只爱过一个正当最好年龄的人。这情话至今仍被无数女人津津乐道,心生向往。
如此浮躁的今天,能得一个如此专一专心的男人,实在是烧高香了。张兆和那个时候却总是不为所动。张兆和不回信,她每天收到无数情书,从来懒得回信。无视老师沈从文,无视他的情话。沈从文也无视她的不回应,继续坚持写情书,一封又一封,寄到张兆和的手里,每一封都是厚厚实实,每一个字都是一个男人焦虑又热辣的心。
张兆和依然不理。她本就是一只骄傲的天鹅,没有想过为哪个男人落地。沈从文坠入单相思的情网,一段时间之后,张兆和手里积存了沈从文大量的情书,她很为难,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执着的追求者。除了写信,沈从文还去张兆和宿舍。第一次去,沈从文可能是因为紧张,说:“你,你就是那个…笑话啊!”其实他想说的是“校花”。然后,他就在她的宿舍里不走了,试图找各种话题跟张兆和聊天,尽量找她喜欢的话题。张兆和出于礼貌,请老师坐。他不坐,但是也不走。
张兆和一直不答应沈从文的求爱,每天都躲着他,随时都战战兢兢,生怕这个木讷的老师从哪里冒出来。沈从文很痛苦,张兆和也很痛苦。一个得不到,一个甩不脱。两人在校园里玩捉迷藏。于是,沈老师追求学生张兆和的事情尽人皆知。后来,张兆和实在无计可施,抱着沈从文的一堆情书去找校长主持公道,诉说一个老师这样纠缠学生有多么不对。
公学校长是胡适,也是一个不按常理出牌的男人。他笑着问:“沈老师追求你有什么不妥?”于是有了一段很著名的对话。胡适说:“我知道沈从文很顽固的爱着你!”张兆和道:“可是我顽固的不爱他!”校长站在沈从文那边,还劝她不妨和沈从文交往一下。张兆和没办法,只好又抱着那一堆信回来了。也许此时潜意识里,张兆和已经接受了那个奇怪的人,不然她也不会好好保存那些情书,一直到晚年。
一直到毕业回到家乡,张兆和也没有答应沈从文。他无比失落。暑假里,带着用一部书稿费换来的一大包礼物登门拜访心上人,打算就此一搏。去之前,已经写信通知张兆和。但是到她家之后,张兆和却躲出去了。沈从文的心一片荒凉,一个人到旅馆去住。考验到此结束。张兆和到底不忍心,加上二姐张允和极力劝她接受沈从文。于是张兆和晚上去旅馆找他,羞涩着邀请他去家里做客。沈从文欣喜异常,从这个夏天开始,他的三年爱情长跑终于有了着落。连续七天,他每天都会到张家去玩,一直到深夜才回旅馆。情愫一丝丝加密,将两颗心缠绕。
结婚前,沈从文在北京买了一个房子,张允和也帮忙,三个人加上一个仆人。购买了家具和生活用品,准备结婚。1933年9月9日,他们宣布结婚,没有举行任何仪式。张兆和出身大户人家,却一点也不注重形式。答应了嫁,便全身心的扑过来,不理会太多。从此,沈从文的人生全权交给张兆和管理。她给他抄写、修改稿子,甚至加标点,因为沈从文不会加标点。沈从文天性率真,不拘小节,每天大量的时间都扑在工作上,其余一概不知。张兆和只好在生活上照料他。比为两个儿子操的心一点也不少。他们的婚姻生活,张兆和操心更多,她管理着一大家子,事无巨细。但是沈从文付出的情感更多,他的心里始终以张兆和为重,为第一。
四年后,沈从文母亲病重,他暂时离开北平,回凤凰探母。才上了船,就开始给张兆和写信。思念就像波浪,一波又一波涌上来,无止无休。他写:本来想每天用半天给你写信,半天用来写文章。可现在只想给你写信。还有一次,张兆和回娘家,沈从文每天都给她写信,事无巨细,都报告给她,居然写了对一个年轻女作家的关心。结果张兆和生气了、吃醋了、发脾气了,沈从文居然哭着去找好朋友林徽因倾述,说:“难道我不该把心里想的一切都告诉她吗?”在沈从文心里,张兆和是他生命的一部分。在她面前,他甘愿从内到外都是透明的。虽有文人的小小天真,更多的还是深情。她给他写,想起我们那么好,我真的轻轻叹息,我幸福得很,有了你,我什么都不缺。一直到七十岁,沈从文还会拿出张兆和写给他的信激动流泪,大声给人说:“这,是她写给我的第一封信。”
沈从文只听张兆和的话,她说吃什么就吃什么,她说穿什么就穿什么,她说锻炼就锻炼,他情绪不稳,只有张兆和一个人可以安慰,直到他安静。被这样一个孩子般单纯,才华又如巨椽的男人依恋深爱了一生,张兆和的人生平静、幸福、温暖。
张兆和却始终有些梳理,她跟他生活在一起,生了两个儿子,管理他的生活,却从不理解他。北平沦陷之后,沈从文化装南下,张兆和却执拗待在北平。此后几年时间里,她不曾和他团聚。一个人拉扯孩子,工作,十分辛苦又十分倔强。沈从文无法参透政治,又无法远离,十分无奈。在文革,前后几次因恐惧而自杀。张兆和十分不解,居然给沈家写信,询问沈是否有精神病史。解放后,张兆和紧跟形势,积极加入了新民主主义青年团。沈从文又一次充满了恐惧。他对飓风一样的政治运动毫无感觉。但是,深爱的妻子也开始进步之后,他开始害怕,怕他们之间产生距离。张兆和曾经在革大学习,每天晚上很晚回去之后,孩子们都睡了,夜籁无声中,她会看见沈从文独坐在椅子上,背影如入定的老僧,安静沉稳。她一直不明白他在想什么,尽管已经一起走过那么多岁月。
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一个单纯文人,一个骄矜小姐。女人往往因感动而接受爱。张兆和或许就是因此接受沈从文,所以,她一直无法真正让他走进自己的内心。许多坎坎坷坷,张兆和在他去世之后,一个人静下来清点岁月,清点他留下来的那些日记和稿件,才慢慢发现,原来这一生,她都没有懂他。此时,悔之已晚。
沈从文曾经感慨,“我们相爱一生,一生还是太短。”这个痴情专情的男人,让人温暖,也让人辛酸。但是对张兆和来说,这一生因为沈的深爱和存在,是暖的,圆满的。
沈从文一生都在为房子挣扎。他们一家一直住在小小的房子里。张兆和一辈子都跟着他住了局促的小房子。虽然不懂他,却并不怨悔跟他一起吃苦。好婚姻的基础并不一定是深深相爱,许多因素都能促成婚姻。沈从文深情,张兆和在这种深情的包围下,从没有想过婚姻的意义,爱的深浅。反正爱就在那里。
沈从文和张兆和也生过嫌隙。婚后一段时间,一个叫高青子的女作家迷恋上沈从文。为了表达自己的心声,她在和沈从文见面的时候穿上了一件特殊的衣服。绿底小黄花绸子夹衫,衣服袖口滚了一点紫,这是沈从文小说中写道的衣服。高青子还写过一篇小说,以沈从文和自己为原型的爱情故事。连故事主人公的名字都是和沈从文还有自己相关的,璇青,沈从文笔名璇若。沈从文和高青子的交往很快传到张兆和耳朵里。此时她才生下儿子,那些绯色的流言让张兆和心里很难受,无法接受。巧的是,那段时间,沈从文也老是怀疑张兆和不爱他。沈从文曾经说,我们相爱,一生太短。如此看来,一生并不是太短,因为有太多的旁枝干扰,太多的诱惑或走神。也许这才是爱情和婚姻的本质。爱情不能揉沙子,要简单纯粹,要一通到底。两颗心丝丝纠缠,紧到窒息才好。婚姻相反,婚姻需要一些磨砺才能成全。那些砂石如蚌壳,磨久了,倒炼出珍珠来。所以说,这世上只有完美的爱情,没有完美的婚姻。
张兆和在婚姻中的磨砺,不止高青子一件。时代对个人命运和婚姻的影响跌宕起伏,接踵而来。文革中,沈从文挨批斗之余还得打扫厕所,张兆和被下放到湖北咸宁干校。两个人在不同的地方受一样的苦楚,却不能像从前一样将一切心思情绪诉诸书信。也是在文革中,他们在北平的房子被占用,许多藏书都遗失了。他们心痛如绞。所有这一切,磨难、婚外情事,都是痛苦的磨砺。张兆和接受、消化它们。
这一生既然选择,就再也没有生过离开的念头。张兆和早就一改婚前骄傲的模样,受到高青子那么大的打击,她依然是挺过来了。她踏踏实实的为沈从文安排着俗世的一切,包括他孩童般的率真和偶尔的游疑。
和高青子那段似是而非的恋情以高青子远走结束。期间,周围的朋友都劝他们分开,并劝张兆和原谅。朋友们都不希望这一桩好婚姻以离散收场。张兆和痛苦中保持清醒,托人给高青子介绍男朋友,迎接沈从文回家。沈从文回归家庭,回到她的身边。或许他的心根本就没有离开过,是婚姻和生活太过琐碎,他的心思又无比单纯。才生出了厌倦。远观竹子近看花,张兆和是竹,距离太近失去了美感,于是他跑去看一朵花。但是张兆和始终在介意这件事,一直到六十多年后她还会提起这件事。没有女人会不在乎,只是她们更懂得在婚姻中要有所取舍,何况沈从文并没有越雷池的地方。否则在那个时代离婚再娶,实在是风行得很。
张兆和万年记忆已经模糊了,世间的事一派混沌。甚至她连沈从文的照片也认不清了。没有了沈从文的晚年,忘却也是一种幸福。沈从文去世后,张兆和整理他的书信,编了一本从文家书。他们的爱情生活轨迹展现在世人面前。她在后记里写了一段话:“从文同我相处这一生,究竟是幸福还是不幸,不到回答。我不理解他,不完全理解他。真正理解他的为人,懂得他一生承受的重压,是在整理编选他遗稿的现在。过去不知道的现在知道了,过去不明白的现在明白了。他不是完人,却是个稀有的善良人。”这份懂得和终于了解,谁知道沈从文不是等了一辈子。他一直以自己方式深爱着,并且等待着。
他们在一起生活了一辈子,她并不曾懂他。可惜那许多的好时光,都遗失在岁月里了。她唯有认真编他留下了的文集,一点点整理他们一生相守的脉络和美好。张兆和是那个时代为数不多的得益于婚姻的女人,安定、平淡、温暖。也是那个时代不多的得到一个男人完整的爱和婚姻的女人,幸福,平静,烟火。她也写作,但是在沈从文这样的男人面前,她只好退化成了家庭妇女,安心做他的后勤工作。张兆和这一生说不上是爱还是感动,或者这之后是一种惯性。婚姻里许多这样的女人幸福着,牵绊着,却不深爱。但是她最后明白过来,懂得了那个爱了她一生的男人,终究没有留下遗憾。后世多少人言辞激烈,说张兆和根本配不上沈从文什么的。可是张兆和得到了大文豪一生的爱,那是她的暖。沈从文也得到了心上人一生的陪伴,他因此而快乐圆满,那是他的幸。
有些人觉得自己遇人不淑,婚姻不幸,或许只是耐心和等待不够。其实婚姻就是一种等待,等时光不言,等时间的长河慢慢流过,然后我们逐渐发现潜藏在岁月镜头的另一个自己,更接近生活的本质,更坚韧也更柔软,更懂得也更宽和。
张兆和:我不完全理解他,但他是个稀有的善良人《沈从文全集》出版问世之后,张兆和九十二岁高龄辞世。婚姻也是相互成就。没有张兆和,也就没有《边城》、《从文家书》、《湘西散记》。没有沈从文,也就没有那个一直在打理才子世俗生活的张兆和。她也许就是一个阔太太,一生了无趣也无痕。婚姻是恒久的忍耐,也是恒久的幸福。它是一条绳索,绑定两个人的一生,也绑定最终的爱情。哪怕最后的最后才明白爱的味道,因为曾经相守和坚持过,最迟来的懂得,便也不算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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