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瑞暄实在忍受不了房东和房东太太隔三差五的挑衅,决定要尽快搬出去住。同时,因为老板对她的态度变得阴阳怪气,李瑞暄也不想继续在茶室工作了。
崔峻青帮助李瑞暄找到了新的住处,同时介绍她去一家药房工作。因为李瑞暄有文化,完全可以胜任药房的工作,收入也不比茶室低。
李瑞暄心里很清楚,这是崔峻青拜托了别人,花费了人情,才会有这个工作机会的。她很珍惜这个机会,也很努力地工作,让时间医治自己心灵的创伤。
李瑞暄说着,扭头看看身边的崔峻青,这才正式介绍了一下他的情况。
崔峻青是奉天府人,年纪比李瑞暄大了好几岁。他原先在奉天城里开了一家商行,生意不错,家境也算富裕。
他曾经娶过妻子。
当年,他怀有身孕的妻子被日本浪人当街调戏、凌辱。她不堪忍受欺辱,羞愤之下、自尽了。崔峻青激愤之下,失手打死了欺辱他妻子的日本人。
为了不连累别人,他连夜逃离了奉天,一直逃到了最北边的小城,隐姓埋名许多年。他在北边小城里做买卖,竟然如鱼得水,做得风生水起,收获颇丰。
他一直不敢和奉天的家里联络,不知道这些年家里的情况怎么样。直到日本人战败,逃走了,他才敢起了回家看看的念头。
在和李瑞暄相处的过程中,崔峻青细心地关怀照顾着她,让李瑞暄渐渐卸下了心防,接受了崔峻青的靠近。
北边的冬长夏短,寒冷的日子没完没了。两个感情和心理受过创伤的天涯沦落人,互相关心,互相帮助,终于在身边友人的鼓动和撮合下,走到了一起,搭伙过日子。
听说崔峻青娶过妻子,杀过人,李家人的神色变了又变。
李鸣岐目光复杂地看着眼前这个已经不年轻的男人,心里头转过了许多念头。他抚摸着胡须,沉吟不语。
王桂枝满心惶惑不安。她原来想着,这姓崔的男子年纪大些,应该更会疼人,没想到他竟然是个杀人逃犯!她心疼自己的大女儿,总是遇不到一个可心的人。她这日子过得咋就这么不顺呢?
李瑞昀和李瑞晔兄弟俩目光审慎地审视着崔峻青,心里揣摩着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看着老实木讷,却是个敢出手打日本人的汉子。
李瑞晔想到自己当年只敢在黑夜里悄悄揍一顿挑衅的日本同事,心里对崔峻青有点儿刮目相看。但是想到他是因为逼死妻子之恨,在理解的同时,也为自己的行为感到释然了。
李瑞晶原来就对崔峻青的容貌颇为不满,听说他娶过妻,立刻双眼圆睁,红唇噘起,越发看他不顺眼了。可是,听说他为报杀妻之仇,愤起手刃仇人,她对崔峻青的感观立刻改变了。她觉得他是一个真正的男子汉!
李瑞晟和李志庆听说崔峻青徒手打死了日本浪人,心里对他很是钦佩。叔侄俩都是两眼闪闪发光,盯着崔峻青,仿佛要在他脸上看出啥花样来一样。
赵新芹和翟裕玲抱紧了自己怀里年幼的孩子,眼神闪烁不定地看看崔峻青,又看看李瑞暄。她们心里想着,大姐真是胆子够大,敢和一个杀过人的男人一起过日子。
在李家人各种不同的目光注视下,李瑞暄有些坐不住了。她难得当众伸出手,搭在崔峻青的胳膊上,仰脸环顾四周,保护的意味十分明显和强烈。
崔峻青满脸从容淡定,不为各种探寻、审视、敬佩等眼光所困扰。他再次轻轻拍拍李瑞暄的手,表示自己很好。
崔峻青抬起头,直接看着李鸣岐和王桂枝说:“岳父、岳母大人,刚才瑞暄已经大概说了我的情况。我没啥多说的,只是希望你们能放心把瑞暄交给我,我会好好珍惜她,照顾她的。”
李鸣岐不再沉默,开口就问:“你家里还有什么人?”
大家都专注地等待着崔峻青的回答。当年李瑞暄遭受的磨难,在李家人心里留下了阴影。他们都不希望她重蹈覆辙。
崔峻青听到李鸣岐的问话,顿时眼眸低垂,神色黯然。他声音低沉地说:“我是独子。父亲早逝,母亲原本与我相依为命。当年我亡命天涯,给母亲留下一笔钱,托付亲戚帮忙照看她。这么些年我不敢和家里联系,母亲不知道我的去处和情况,日夜担心和思念我。她忧思成疾,早几年去世了。”说到最后,他忍不住声音哽咽,眼含泪花。
李鸣岐没有想到是这么个情况,一下子怔住了。他摸着胡子的手顿住了,脸上掠过一丝歉然,一时没有说话。
王桂枝忍不住流下了眼泪。她心疼地说:“可怜的孩子!”她更想说的是,可怜的娘亲!同是母亲,她完全可以想象崔家母亲的煎熬和痛苦。她明白,那是怎样的思念不绝,担忧无限,撕心裂肺,肝肠寸断!
李瑞暄再次轻轻握住了崔峻青的胳膊,并无声地递上了自己的手绢。
崔峻青接过手绢,胡乱擦了一下眼睛。他把手绢还给李瑞暄,略带歉意地看着李瑞暄,对方回给他一个温暖的微笑。
李家人把他们的互动再次看在眼里,心里对崔峻青是满满的佩服。能让强悍、强势、刚硬的李瑞暄露出这样的笑容,崔峻青的功力绝对不可小觑。
大家内心的天平纷纷倒向了崔峻青。崔峻青不知道,李瑞暄的一个笑容,已经帮他扫除了很多障碍。
李家人不再为难崔峻青,而是坦然接受了他。崔峻青充分发挥了自己长处,让每个人都能感受到他的真诚。他很快就和李家人打成一片了。
崔峻青这才拿出来他给李家所有人准备的礼物。他没有一上来就拿出礼物,而是全凭自己的为人处世打动李家人的行为,让李鸣岐为首的李家男性对他更是高看了一眼。
李家的女子们对其貌不扬的崔峻青,不按常理出牌,不是进门就送上礼物的做法,也是有些佩服的。她们想着,这是得有多自信,才会不靠外物来赢得好感,抬高身价呢?
等到崔峻青把礼物一一呈现出来,并分送给每个人时,李家人更是惊讶了。李家人不是眼皮浅、没见过世面的人,尤其李瑞晔东渡日本留学,见识过外面的世界,他们还是被崔峻青的礼物震撼了一下。
看着琳琅满目的东西,李家人对于崔峻青不先拿出礼物的行为,更是多了几分感慨。大家不约而同地想着:这是一个不会虚头八脑的实诚人。
崔峻青说自己做的是小买卖,不过收益颇丰。看看他备下的礼物,李家人觉得他太谦虚了。
他给李家所有的女性都是春夏秋冬的四季衣料,而且是一水的华美的绫罗绸缎。各种各样的花色图案,在灯光下令人眼花缭乱。
王桂枝还有额外的一杆翡翠烟嘴、银制烟锅的烟袋锅。烟袋是精美的丝绸面料,绣着栩栩如生的花鸟图案。
每个弟媳妇都有一枚精美的琥珀首饰,既可以做领花,又可以做胸针,还能当围巾扣。好看又实用。
李瑞晶这唯一的妹妹,得到了一枚罕见的玳瑁首饰。同样是领花、胸针、围巾扣通用。因为天然玳瑁太稀有,这枚镶在黄金托上的玳瑁,想必是价值不菲。
李家的男人们收到了厚重紧实的毛料衣料,每人至少都可以做成两身衣服。同时还有时髦又保暖的呢子礼帽。
李鸣岐额外有一件狐狸皮毛的大氅。整件宽大的大氅都是由毛色光滑水亮、柔顺细密的狐狸皮制成。里衬和外罩都是高质量的重磅丝绸,华贵而低调。还有一个大大的不怕雨雪水珠的水獭皮领子。
时尚又爱美的李瑞晔看着这件大氅两眼发亮。他心里琢磨着自己也得想法弄上这么一件大氅,带劲又暖和。后来他果真仿制了一件这样的大氅,花费了整整一百个大洋,被李鸣岐骂了足足半年。这是后话。
李家的弟弟们,每人还有一枚精致的手表,这是时下最流行又实用的好东西。李瑞昀、李瑞晔还保持着矜持的态度,李瑞晟则喜不自禁地翻来覆去地研究起来。
看到叔叔们的额外礼物,少年李志庆有点儿眼馋。他努力克制自己情绪不要外露,还是会有一下没一下地瞟一眼身边的老叔。
崔峻青敏锐地感觉到自己忽略了长大了的李志庆,他立即毫不犹豫地摘下了自己的手表,笑着说:“这是给咱大侄子的,我先借着戴了几天哈。”
所有的李家人,包括李瑞暄都很惊讶地看着崔峻青。大家都清楚崔峻青是临时起意,给李志庆这枚手表的。
李志庆的小脸涨得通红,他竭力推拒着这个打动人心礼物。崔峻青不容分说,坚决地把手表塞到李志庆手中,嘴里说着:“大侄子你先收着吧。原谅你姑父我考虑不周。”
他毫不避讳是自己的临时决定,坦然地说自己考虑不周,李家人反倒不好太矫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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