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泡菜情

   

悠悠泡菜情

      中午回家吃饭，发现餐桌上多了许多泡菜，翠绿的韭菜，暗绿的黄瓜，嫩白的扯莲，暗红的萝卜干，红绿相间的虎皮辣椒……因为种类多而胃口小，婆婆细心地把泡菜盛放在最小的吃碟里，点缀在其他凉菜热菜的盘子间，整个餐桌显得热闹异常，琳琅满目……

      这些泡菜，将我的思绪拉到了多年以前。

      小时候的日子，清贫而艰苦。那时候物质极度贫乏，交通运输不便，每当大雪纷飞，冬天来临，家里的蔬菜就只有萝卜洋芋大白菜，漫长而寒冷的冬天里，泡菜成了餐桌上不可或缺的重要组成部分。

      母亲是腌菜的高手。每当秋风乍起，结露成霜，母亲就开始准备各种各样的器皿，收拾各种各样的菜蔬。大白菜、卷心菜是最具有代表性的泡菜，每年母亲都会腌上一大缸。它的制作方法最简单，腌前先切块，在阳光下暴晒一天后再配置各类调料，灌上凉透了的开水放置七天即可食用；包容性也最强，可以放入萝卜、洋姜、滴溜子（螺旋菜）、辣椒等各式蔬菜……最妙处在于，所有的蔬菜既保留了原味，又互为调料，为对方添色不少；它的吃法也最多，可以切丝儿放点辣椒用油泼了当作小菜，拌面夹馍都不错，可以作为酸菜面的原料做汤吃，也可以用来做酸菜炒粉条、酸菜鱼……而我，最喜欢的是把它从满是冰凌的菜缸里捞出来，不切不拌，用手提着，就着冰渣子吃。每当这个时候，母亲就会批评我，但我才不管什么凉不凉，要的就是这爽脆冰凉的感觉。

      萝卜干、虎皮辣椒也是每年必腌的内容，一般都放置在中型的坛子罐子里。萝卜切条暴晒两天，在恰恰好的状态下（再晒一分则太干，再潮一点则太软）添酱加醋，拌好调料，撒上粗粗的辣椒面，热油泼过，鲜香扑鼻，令人胃口大开。虎皮辣椒需要淘洗晾晒，待辣椒蔫了以后从中间剪开倒籽，切成长度相同的节，再拌上食盐、八角、姜片、花椒、酱油、少量白糖和白酒搁置，上好胡麻油烧开，待第二天彻底晾凉之后和蒜粒、炸好的花生米一起拌进去，在阴冷处搁置两周就好。虎皮辣椒是我最爱又最恨的泡菜，从小嗜辣如命却又长了一个敏感的胃，每每馋到极致就不管不顾，吃过又痛苦难受……

      每年，母亲都会腌很多泡菜，只要家里有的、可以腌的一个都不落下。黄瓜条、韭菜丝，茄子干，酸豆角，还有糖蒜……大大小小的坛坛罐罐放在一起，颇有一些阵势。

      从初中起，我和姐姐就跟随父亲前往百里之外的肖金中学读书，从此，母亲就惦记着我们，泡菜也追随着我们。那时候，父亲单位有食堂，我们父女三人有小灶，吃饭基本没有问题。可是当我刚刚上了高一，父亲就调离了肖金，姐姐也前往兰州读书了，我只能离开父亲单位，一个人搬到学校宿舍，开始了艰苦的住校生活。好在那个时候学校有大灶，除了菜里没油，馍里有虫之外，吃热饭吃饱饭是没有问题的。但是学校的饭菜总是缺了那么一点什么，缺了一点什么呢？好像说不清楚，但毫无疑问，泡菜填补了那一点空白。没有任何取暖设备的学生宿舍（据说以前是可以搭火炉的，因为某学校煤烟熏死了学生，所以学校坚决取缔了火炉）里，带的泡菜也常常结冰，中午下课的时候，我们将泡菜瓶放在教室的火炉边，一边担心它不能融化，一边担心会把它烤炸，常常就是在这样的纠结中吃完一餐。

      那时候，我离家太远，因为交通不便，不能每周都回家。周内的日子在说说笑笑里一晃而过，周末总是孤独而漫长。学校有位姓席的老师，当时的教导主任，许是看我可怜，总是邀请我去他家吃饭，抱着不给别人添麻烦的想法，我从来没有去过。之后，这位席老师给我送过好几次泡菜，让我感念至今。只是这位老师在我离校没有几年就因肝癌去世，让人唏嘘不已。给我分享泡菜的还有好几位同学，我不能回家断了泡菜的日子，她们总是大方的拧开泡菜瓶子，命我一起食用……现在，我们都在同一座小城生活工作，虽不能常常聚会，但无论何时见面，那种亲切感和熟悉感一点都不会改变。

      再后来，我们姊妹相继结婚成家，物流业也快速发展，冬天里什么新鲜蔬菜都有，泡菜真正成了餐桌上的调味品。但是每一年，母亲还是会做很多泡菜，分装在各种各样的瓶子里带给我们，同时带来的，还有她永远的爱和关怀。

      怀孕的时候，我的口味古怪而刁钻。三伏天里，愣是想吃一碗酸菜面。母亲赶忙做了一小罐泡菜送来，做好酸菜面看着我吃完才高高兴兴回家了……可惜物是人非，母亲已经离开我十二年了。现在想起这一幕，仍忍不住自己的眼泪……

      幸运的是，直到现在，每一年我都有泡菜吃，因为除了母亲，还有婆婆惦记着这事儿。现在，婆婆腌菜越来越细致，韭菜里要拌上红色的辣椒丝儿，扯莲里要配上橙色的胡萝卜丝儿……种类越来越多但数量越来越少，虽然大家都惦记着这个味道，但是毫无疑问，吃泡菜的频率还是越来越少了，仔细想来，每年泡菜最受欢迎的时候，也只有刚刚泡好之时和过年被大鱼大肉熏晕之时，听说有很多人家现在已经不做泡菜了。虽然如此，我还是会仔细询问婆婆做菜的具体步骤和方法；有时候，我也会给她打打下手亲力亲为，因为我也想掌握这些技能，我不想泡菜的技术从我们这里消失。

      也许有一天，我们的生活里再也没有了泡菜，但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它曾经那么真切的存在过，犒赏过我们的味蕾，温暖过我们的身心，这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