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在YouTube上看了一部纪录片《算命》,徐童导演游民三部曲中的一部。刚看的时候,我正在吃晚饭,我决定先暂定播放,等吃完饭再看,因为里面的人物和情节实在让我没有胃口,我看得难受。
诚如有人评价,中国反映底层的纪录片,似乎都离不开妓女、黑社会和城乡结合部这三个元素。我想在此基础上做一个补充,要想有看头,一定要加一点东北元素。东北人,就如同《百年孤独》开篇里,来去无踪的吉普赛人,他们本身就带有江湖色彩。而这部《算命》里出镜较多的一个东北人——唐小雁,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导演徐童坦言,她是众多找小神仙厉百程算命的边缘人物中最有戏的一个,她是按摩店老板。她浓妆艳抹,脏话连篇。她一边认新出道的小姐做干女儿,让人给她磕头,还送人四千块开口费,另一边对仇家逞凶斗狠,快意恩仇。但最触动我的是,当镜头从唐小雁按摩店向外延伸,伴随着来往车辆,店里面音响播放着翻唱版的《美酒加咖啡》,这首翻唱自邓丽君的歌曲,正用一种风尘而又苍凉的音调唱着:“我要美酒加咖啡,一杯再一杯……”。镜头拉回店里,唐小雁时而动情,时而咒骂,时而流泪,时而疯狂,光活着还不行,她要美酒加咖啡,还要为爱而心碎。
徐童镜头里唐小雁不排除有一部分“演”的成分,而这种成分恰恰体现了边缘如她的群体也有超越生存的需求,她希望被人关注,甚至有点小名气。徐童不以懒和不要脸这种单一的面谱套用她们,反而觉得她们比较有戏。古今中外,很多艺术家都对性工作者抱有持续的研究兴趣,文人骚客多多少少都愿意去写这样的题材,为什么?因为她们是不甘于命运的反叛者,他们本可以老老实实去富士康打工,过贫穷拮据没有尽头的日子,却偏偏要冲破道德底线,追求自己的美酒加咖啡,哪怕豁出被世人“鄙视”的代价。
纪录片中的小神仙厉百程也是一个有意思的底层人物,他是河北人,混迹在燕郊,跟众多生活在燕郊每天去北京上班的人不同的是,这个燕郊在他的嘴里不是河北的,而就是北京。严重残疾的厉百程跟常人比起来,简直就是个废人,但他用特有的语言天赋和生存哲学,靠给人算命,找到了一条饿不死的生存之道,而且还尽力用自己的本事去找点乐子,比如嫖娼。当徐童质疑他是否有性能力之时,他难得地表现出不悦,“徐童,你怎么也认为我不行呢!”接着开始讲述自己曾经嫖娼的细节,似乎这件事情关乎他地尊严。
我小时候生活在一个相对落后的村子,以我当时的视角来看,我并未觉得自己生活在底层,相反,当我不了解外面世界之时,我反而觉得村里的生活不错,而世代生活在村子里的人大多跟我有类似想法。村子里会有一批先行者,他/她们进城了,也许是大城市,也许就是城乡结合部,与考上大学离开村子的凤毛麟角的人相比,他/她们绝大多数是城市的边缘人,不是在出卖廉价体力,就是在出卖廉价尊严,总之他/她们经历的一切都不为村里人所知,唯一不同的是回乡探亲时格格不入的新奇打扮与装束, “看起来混的不错”,这是村里人唯一的奉承。
曾经听过一个理论,说是统治者的剥削压迫底线是让老百姓不至于饿死,不至于揭竿而起。这种理论的依据大概是,人只要满足了最低的生存底线就并不会去拼命。但是徐童的这部纪录片再次颠覆了这种理论,再底层的边缘人士,他们也有超越生存本身的需求,他们既要活着,还要做乐,他们可以不要所谓的脸面,鄙视不公的现实,但一定不会亏待自己,他/她们要美酒加咖啡。
城乡结合部没有消失,所谓的底层没有消失,社会的边缘人士也不消失,我们的社会在光线的背后,在阴暗的边缘,还有很多人,正用自己微弱的力量和顽强的求生意志,不管不顾地活着,不光活着,他/她们还要美酒加咖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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