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碗乡愁
那几日心里头颇多思绪,忽然间很想回老家走走。于是开车从杭城往村庄的方向疾驶,到家已近傍晚,阴雨天一路风尘仆仆六小时赶路早已饥肠辘辘。一下车和老厝里的亲友打过招呼,就瘫在堂屋的竹椅上闭目养神,并随口嘀咕:好久都没吃土豆汤(土话:乌蛋子汤)了,好想吃。
堂姐转身回屋,没多久,鼻尖传来沁人心弦的香,是那夹杂着酒糟和土豆及咸菜香等层层叠叠的土豆汤!大姐笑意盈盈地朝我端过来一大盆土豆汤,大娘也端出一碗边走边吃跟在后面说:“你大姐听说你想土豆汤,马上就去烧了,饿了吧,快趁热吃!不够,锅里还有。”
那瑰丽红的土豆汤,有碧绿的泥鳅菜点缀其间,光看着我就忍不住吞咽口水,端起盆开吃。大姐是老厝里最大的女孩,从小都对我们众姐妹极为疼爱,土豆汤酸咸辣香,那一盆下肚肚皮滚圆,而胃里却妥贴舒适,讲真再没有比这碗土豆汤更能解乏的食物了。
大姐这碗土豆汤里全都是家乡舌尖上的味道。
人间烟火味,最抚凡人心。原来啊,所谓的想家是想念家乡的老味道,走过千山万水吃过山珍海味,人间至味还得是这碗没有泥鳅的泥鳅汤。
泥鳅汤,是我们温州泰顺的一道最有名的美食,发源地在泗溪镇。而出生在八十年代初的我们吃得更多的却是不含泥鳅的土豆汤,泥鳅汤就是土豆汤升级版,加泥鳅更香更鲜,我想没有一位土生土长的泰顺人会不喜欢这独特美味。
记忆中村庄土豆丰收时节,是煮土豆汤的高峰期,随手加一把苋菜干,那土豆的鲜和蔬菜的清香,再加一点细米粉、面条或粉条,各种香味揉和,也是别有一番滋味。
从小我就爱吃土豆汤,做土豆汤的日子家里就充满欢声笑语,那柴米烧满满一大铁锅,一厝里的人都围拢过来,大快朵颐分而食之土豆汤的画面,还鲜活如初。几乎所有的大人都会吩咐自家的娃,不忘端给年长的孤寡老人。那碗浓稠的土豆汤,是分享,也是邻里最好的情谊。
那香味牵连着我们的嗅觉,也牵动着我们的邻里关系,偶尔的生活小纠纷也消融在浓郁的汤中,不快也在笑声中飘散。
离开故土很久了,土豆汤却是心中最大的念想。记得刚来杭州时,我们很多老乡都在一个市场里工作,身边听到的都是乡音,其中有位龟湖的阿姨为了补贴家用,同时也为安抚这些在外打拼同乡的胃,每天烧满满一大桶土豆汤,下午三四点在市场里用土话在一声声“吃乌蛋子汤喽”中传递着独属家乡舌尖上的味道,更让每位乡亲都系着那一份乡情,那满满一大碗只收一块钱。
后来城市东扩市场拆迁,乡亲们也陆续分散,再想吃土豆汤得去城西温州村的饭店,馋虫上来时,也会买两个土豆去煮,可少了红曲的酒糟,没有家乡人共享,土豆汤便少了灵魂,不是最初的那种味了。
结婚生子后留在这座城市住在高楼,忙活生计,就连一墙之隔的邻居也仅是点头之交鲜有交集。成了两位孩子的妈妈后,也在一点一滴中摸索着厨艺,寻找着记忆中土豆汤的味道, 在一次次失败中一点点提升,土豆汤终于从孩子们眼里的黑暗料理变成了我们家最受欢迎的一道菜。每逢节目,他们都会要求妈妈煮这道泰顺豪常土豆汤。
这碗家乡土豆汤,让杭州生杭州长的孩子通过食物让我的家乡跟孩子之间有了链接和承载。
近年物业服务升级,也会搞庆邻里关系的露天百家宴,要业主们各带家乡美食来赴宴。那天业主群看到这消息后,我立马报名接龙:泰顺名菜泥鳅汤,并且提前在淘宝买了红酒糟和苋菜干,活动当天一早买了肥瘦相间的五花肉切丁,放在锅里慢慢熬出油,用文火慢慢去煸香,再用酒糟放在一起细细炒,最后倒入老家红曲酒,放在炖罐里,煨了很久很久,直到满室飘香。
这边开始煮土豆丝,备好菜干,米粉干,面条,粉条,用婆婆自制的咸菜等各种食材,最后放上一勺老家黄辣椒,再撒上老家挖来一直种在阳台的泥鳅菜,用心做出来的土豆汤,果然有了灵魂,色香味俱全。孩子们遁香而来厨房,迫不及待地盛了一大碗,吃得满头大汗。
将满满一大锅端到小区现场时,来自不同地方的邻居看着这一锅红红的,果然不敢下箸,我跟身边还不熟悉的邻居,开始的隆重介绍着家乡和这一道菜的来历和食材。
邻居们迟疑着用勺子装到自己的碗中,在我热情的鼓励下终于开始品尝。民以食为天,食物是最好的媒介。邻居们通过各自带来的一道道家乡美食,走近彼此的内心。恍惚中此刻的画面与儿时记忆重叠,原来,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可以通过一碗好吃的汤来拉近距离。
人在他乡胃在故乡。想家了就回家走走,吃吃独有的故乡美味,食物里深藏我们最初的情感与乡愁。
如果乡愁是一种病,那么,有人和你共享一碗家乡的土豆汤就是对自己最好的慰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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