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婚约(六)
一夜大彻大悟之后,方才懂得夫妻之道原是如此玄妙,既渴望又羞涩,两个人经过一番互相探索,又各自归于平静,相拥回想时,一粒种子又蠢蠢欲动,水乳交融间感受着对方带来的不可思议。
师父带着我走回去时,仙障外已横七竖八的散落了一地的神仙,还有人靠着树揉着红肿的额头。我想用隐身法,被师父果断的拦了下来道:“他们仙法不济,回不了家门,你又没什么见不得人的。”我干咽了两口指着那些散仙道:“师父你太气人了,明明是你清场子不让人回家,现在又嘲笑别人仙法不济。”师父轻笑搂过我道:“我这仙障会一直放在这,什么时候他们之中有人能破得了了,也可算我传授过了。”
从丹水河步行至昆仑虚正山门也需花些时间,我与师父牵着手一路赏花谈笑,时不时还被师父逼到树前纠缠一番。偶有路过的小仙,生怕被当成蚊子拍走,也都纷纷绕道。昆仑虚东面紧邻招摇山西南横向山脉,而翻过招摇山便是魔族地界了。过去学艺时我和师兄们是万不敢独自在这处边界路过的。
我正捂着脖子上的红印埋怨着师父不老实,忽而平地邪风乍起,眼前一道金光,师父已将轩辕剑握在手中,将我挡在身后,警醒的看着周遭异动。
“能过得了昆仑虚阵法的,师父,会不会是魔族人?”
“是,还是个来头不小的。”师父立剑念咒,又挽剑对着前方横扫出仙法,剑气所到之处草木惊颤,果然,轩辕剑气扫过的地方,任他魑魅魍魉都会遁形无处躲藏。只见正前方一团妖异红色雾团旋转袭来,师父喊了一声:“十七退后!”便冲着那团红雾劈去,轩辕剑刚从半空劈下,那雾中便闪现一个黑影,举着一柄剑迎面接下师父这一剑。师父另一只手翻手朝那黑影推去,驱散了影子周围的雾障,一位紫发玄衣的男子执剑显露。这是我平生第一次见到魔族人,若说翼族也算得魔族分支,那离境已是生得邪魅,眼前这位正儿八经的魔族人,生得比离境还要邪魅几分,尤其他那深紫的头发和深紫色的眉毛,衬得他那双眼睛妖艳绝伦,眉宇间确有几分英气。
那魔族人感知师父是位修为强大的神仙,并未恋战,只往后退了几步,用清亮的声音道:“想必是墨渊上神与白浅上神?”师父见那人没有再战,也收回剑,攥住我的手立眉道:“不错。昆仑虚与魔族从未互相干扰,你是谁?竟妄自闯入昆仑虚。”
那魔族人往正门方向望了望失笑道:“想碰碰运气,见一见思之不得见之人。”说完冲我俩拱手道:“打扰了。”随后化作一只火灵蝶盘旋而飞。
我思忖着想必他就是盐女的那个情郎吧。不一会儿,大师兄带着几个人赶过来,向师父禀报说刚刚盐女院子外的封印闪光,折颜说盐女清醒了。
回到昆仑虚上的时候,折颜打量着我和师父,凑到我身旁,拎起我的爪子探着脉,神情由阴转晴,师父没搭理他,彻了封印自己先走进去了,我刚要紧跟上,可折颜却拽住我笑着道:“哎呀,墨渊总算不磨蹭了,我刚刚探你的脉象,嗯不错,元神像是稳固了不少。哎,你这脖子上的印子赶紧藏一藏。我这兄弟真是不会怜香惜玉。”
我红了脸慌忙拢了拢衣领道:“你少挤兑我师父。”折颜挑着眉意外道:“这种事就是要旁人推一推,你们才有情趣嘛。”老不正经的老凤凰,我嘀咕着甩开他,谁知他不依不饶兴致不减追着道:“寻了机会我得赶紧回桃林,置办一场酒局,让你阿爹和墨渊好好喝一回。”
“你少看热闹不嫌事大,你就不怕我阿爹将邪火发到你身上?四哥整日与你在桃林厮混,北荒那政务荒废,阿爹都快火冒三丈了。”
“那正好,我陪真真回北荒,好好督促督促他。”
说来也是奇怪,这盐女自打那魔族人在昆仑虚闯了一回,想是她二人心灵感应了一下,今日她竟然精神清醒了许多。脸色红润,眉目俊秀,好一个灵动美人。她缓缓下了榻,给师父和折颜恭敬行了礼,又冲我行了礼,真是位端庄让人怜的女上神啊。
师父又端着一副冷峻面孔,淡淡对盐女道:“你这魔症时好时坏,说到底还是心魔,你父君已回凤族去了,你且安心在昆仑虚留几日,待我与折颜上神找到你这魔症根源,便可助你脱困。”师父好会安慰人,还扯出什么心魔,算是为盐女保全了面子,毕竟她那点儿女私情她父君尚未知晓。
听了师父的话,我走到盐女身旁,一手扶起她对师父道:“昆仑虚上下都是男子,旁人多有不便,这段时日我来照顾公主吧。”师父点了点头,走到我面前,拉过我的手往外走,边走边道:“先把你自己的事打理完再去照顾别人。”
我歪着颗狐狸脑袋问道:“我自己还有什么事?”师父侧目一笑道:“你还不打算搬回来?嗯,若你的确不想,我可以搬去你那。”眼看要走到寝殿了,我张望着道:“在哪不是都一样。”
师父搂过我,紧走几步进了院子,在往寝殿的走廊里将我抵在墙壁上,吻了又吻,被他这么一弄,我脑子已有些浆糊了,既想回应,又担心有哪个不长眼的师兄忽然出现,正纠结着不觉已被师父抱起进了寝殿,几番折腾,衣衫铺满地,他热切探进时我又惊恐万分,埋怨道:“你这又是什么路数?青天白日的。”他没言语,只顾着折磨,我有些受不住哼哼了几声,他竟如同洪水猛兽般。
我这个人就是有个坏毛病,什么事琢磨不明白,定要认真往深里琢磨,直到想明白为止。一整个上午我都在琢磨师父的路数,绞尽脑汁,浑身酸痛。他周身舒爽的单手撑头,擦着我额间的香汗,见我还在不停地盘问他,他便起身背对着我很是从容淡定的一件一件穿衣服,出门前终于对我开了口道:“你若再问这个,就别怪我不怜惜你。”
许是他这一句不动声色的警告了我,我一个激灵坐起,抓起衣服捂在身上,可站也站不稳,扶着榻小心坐下来,急着说道:“怎么就不能问了?你敢威胁我?”师父打开门的手忽然停下来,转身盯着我,看他那神情不分明暗,我有些胆怯,往榻上退了退,小声嘟囔着:“哪还敢搬回来。”师父冷笑了一声,又拉开半边门健步走出。
上古尊神,果然都脾气不大好。
我在寝殿后面的温泉泡了个把时辰,有些睡意,叹着气想到还是老老实实搬回来的好,这恐怕就是二嫂以前常常挂在嘴边的:夫妻没有隔夜仇。果然,老实搬回来后,师父没再计较,算是怜惜了那么一点。
师父和折颜又去找东华商议事情了,这昆仑虚啊,如今真是任我折腾。子阑装了几日好徒弟,终于等到这个时机溜出去会胭脂了,看着他贼头贼脑挤出山门禁制的样子和从前偷跑凡间寻乐子没什么两样。
喂了一圈仙鹤,赶跑了几只偷食的兔子,回书房抄了几行史籍,忽然间想起来还没有去照看一下那盐女。揉着酸疼的胳膊踱到盐女的房间,推开门房间里空荡荡没有人。赶紧招来守门的仙童问清楚,那仙童啃着个小猪蹄油乎乎的小手捏着我裙角说:“公主往西边去了,说是散散心,釆点草药。”我嫌弃的拽回被他捏得油腻腻的裙角。
凤凰一族多善医术,昆仑虚灵根仙草多,盐女忘不了老本行也是正常,且她往西面去了,没去东面。寻思了一阵放下心来,攀上一棵老桃树晒晒太阳。
晌午刚过,只闻得阵阵香气,这味道定是一位美人啊,眯缝着眼睛挑眉一瞧,果然是盐女寻过来了,我也不敢怠慢,煮了壶热茶与她闲聊起来。
聊着聊着我发现了盐女领口处半遮半露的红印子,依着我的些许经验,这公主定是去幽会情郎了。我干咳两声道:“前阵子我与师父在东边散步,偶遇了一位魔族公子。”那盐女端茶杯的手晃了晃,随后又连忙喝茶掩饰。我笑了笑道:“与公主开门见山的说了吧,我已经知道公主的魔症根源了,你的元神里有魔族人的仙气,你那几次犯魔症并非完全与母神剑有关。”
盐女叹了口气,放下杯子望着远处云雾缭绕的山峰,转头对我道:“是的,到了这个时候,也不介意让你们知道我的一些事。”
“我们?”我好奇问着。
盐女嫣然一笑道:“你知道了,你师父和折颜上神能不知道?”我有些不大自在道:“那个,这是我们女儿家之间的私话,我师父和折颜也没兴趣知道你的事。你,你说吧。”我表面上不动声色,实则手已悄悄移到了桌上的花生碟子里。
盐女低头一笑道:“我与他是在一处凡间相识的。我们凤族人成年后出去历练,并不像天族那般,喝下忘川水做一世凡人。我们只被限制了法力,到凡间做一个小仙,福泽一方,我初次历练便到了凡间一个叫巴郡的县城,做那处的盐河水神,保那里靠水吃水的百姓安稳。”
她娓娓道来的那段情事,确实令人心驰神往。魔族的这位公子与他那分支族里同父异母的哥哥们争夺传位权。魔族也有历练这一说,只不过魔族的所谓历练便是到凡间寻一处地方,装成凡人收集凡人甘愿奉出的归顺之心。魔族掌管此等事的大祭司也将这位公子安排到了盐女历练的巴郡县。这位公子有勇有谋,他的哥哥们经常来凡间与他作对,阻挡他获取人心,常常引来狂风暴雨让盐河水泛滥,还嫁祸给这公子,到处散播是他惹怒了河神,牵连百姓遭灾。
盐女只是一个小小河神,法力受限,面对魔族人的兴风作浪也没有办法对抗。某一天,那公子约了盐女见面,商量对策,当他看到盐女只是一个法力微弱的女仙,便生了恻隐之心,告诉她不要参合他们兄弟间的争斗了,等到了历练时限就回神族。他二人在那一次见面后便没有再见,直到他的哥哥抓住了奋力抵抗他们作妖的盐女意图不轨时,那公子先是服了软将他们引出凡间,又招来遮天蔽日的火灵蝶做掩护,受了一身的伤将盐女救出。后来盐女知道,那公子在凡间见到了凡人艰苦度日的种种,不忍心摄取他们的心,又看到盐女为了保护一方百姓暗地里与他那几个哥哥周旋,两个人心意竟是一样的。
不知不觉我吃完了一盘花生,喝了口茶润了润喉,对她道:“然后你们俩就情谊暗通,一同保护那一方凡人,到后来就难分难舍了?”盐女一个没忍住笑出声来道:“我们俩也那么高风亮节,不过是他为了与我在一起,放弃了与他哥哥们的争夺,我俩在凡间寻了一处地方,过了一阵子小日子,待我做河神历练期满后我便被召了回去,他也回了魔族。因我俩有过周公之礼,我元神里还祭着母神剑,他的魔气多少会影响到我,他又到处找寻能助我脱困的办法。奈何他父君管得严,我们见面机会越来越少。他想与我长久在一处,觉得必须要自己强大,独领一族才能改变一些事情,他便狠下心来与哥哥们争一争。我并不晓得那是怎样的血雨腥风,只记得与他每次相见,他身上都新伤。”
说到这,我瞧见她眼圈泛红。我当然能感受她的那种心疼,我每每瞧见师父身上为我挡天雷的伤疤,我又何尝不心疼。
我安慰她道:“真正的好男儿就是要如此的。可你们毕竟隔着种族上的鸿沟,神族人是不能与魔族联姻的,你们这样何时能长相厮守呢?”盐女咬了咬嘴唇道:“他告诉我只要想办法祭出母神剑,没了这个拖累,他便可以带我走。”我惊了一惊道:“你要与他私奔?”盐女坚定的点点头,我稳了稳对她道:“别的且不说,就母神剑这一档子事你就过不去。要想祭出母神剑,非得用斩元神之术,可这术法有可能让你送命啊。”
盐女怅然望向远处,幽幽哽咽道:“他也不同意这么做,但他说他们魔族秘术众多,他总能找到不伤害我的法子。我们已经这样子了,还怎么放得下彼此?”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