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鸭记

1978年，我五岁了。不知哪一天，父母给我买了20只小鸭。

小鸭毛茸茸的，活脱脱就是一个个小精灵。父母告诉我，这20只鸭子已经属于我的了，一定要养好。而我身子一挺，像军人一般作了保证。一根竹竿，一顶草帽，行头备齐，我就开始了赶鸭的生活。

离我家大概五六百米远，有一个属于集体的李子园，那就是我放鸭的地方。每天吃过早饭，我就把鸭子从家里赶出来。刚开始，鸭子不听话，排不成队，东南西北乱走。我只能拿竹竿东划一下西划一下，把鸭子赶得嘎嘎乱叫，四处乱窜，甚至会飞到路下边的田里。一个六岁的小孩，当时心里有多崩溃，真的只有自己知道。

“来，我来帮你。”一个大姐姐赶着一群鸭子朝我走来。只见她用竹竿轻轻一拨，那些小鸭子就像得了命令似的神奇地站成两列，整整齐齐地排在她的鸭子后面，浩浩荡荡地向李子园进发。我向她投去了感激和敬佩的目光，她是天神派来帮我的吧。

就这样，我扛着竹竿走在她身旁，活像一个小跟班。从谈天中，我得知她比我大十多岁，名叫依春。“姐姐，你为什么不上学？”我好奇地问。她的脸色暗了下来说：“我家穷，父母就不让我上学了。女孩子，不上学也是没关系的。”“我听说只要一元多点就可以上学，我让爸爸给你吧，我哥哥姐姐都上学了呢。”我也不知为什么突然很想帮她，而且相信爸爸也会帮她。可是，她拒绝了，“不是一元钱的问题，我家要靠我养鸭子赚钱。再说，再过几年我就嫁人了，读书也没用了。”赚钱？嫁人？我的脑袋糊涂了。爸爸叫我养鸭子，也是为了赚钱吗？我小小的心里有了一丝疑惑。我家不是有钱吗？

李子园是一个很大的地方，地上长满了绿油油的草，还有各种叫得出名叫不出名的小昆虫在上面飞或者爬。一拔起草，下面就会有红红的蚯蚓钻出来，而这是鸭子的最爱。一到园里，鸭子就开始撒欢，而我们也就可以放心地休息了。

林子边就是新建溪，溪水清澈见底，各色鱼虾在水中嬉戏。如果是夏天，我和依春姐姐就会脱下鞋子，绾起裤管，走到小溪里玩一会儿。鱼儿在腿间来回穿梭，只要用心一捧，手里就会有小鱼在跳跃。最好玩的是虾，在手里蹦跶蹦跶，一会儿就会全部跳回水里。于是，又重新捉，来来回回，乐此不疲。

在我们玩耍时，鸭子也没闲着。吃吃草，吃吃虫，或者到溪里洗个澡，扎个猛子，总之是兴高采烈，不亦乐乎。而且，它们也有自己的游戏方式，有时会自发地围成一圈，来一场擂台赛。那些败下阵来的鸭子头上的毛被啄掉了好几根，真是要多狼狈有多狼狈。而胜利者则高傲地站在中间，仿佛自己是世界的主宰。

自从和依春姐姐认识后，她就每天都来叫上我，然后把两队鸭子汇成一队往李子园赶。鸭子一天天长大，粗毛长出来了，羽色变深了，尾巴的毛交叉了，也就会生鸭蛋了。有时，我还会在小溪里捡到软皮鸭蛋，那种感觉真的不亚于中百万大奖。每每这时，依春姐姐就会笑着说：“你将来肯定会很幸福。”而我也会咧着嘴，“那是当然啦！你这么好，也一定要幸福呢。”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两年，直到我上小学。后来，我再也没有碰过鸭子，因为我是读书官了。后来的后来，听说依春嫁人了，从镇上嫁到了山里。我很心疼，可是却无可奈何。

又过了几年，听说依春在救一小孩时被洪水冲走了，当时她只有二十多岁，育有一子。

今夜，忽然想起儿时种种，感慨万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