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薇》

我到现在都还清楚的记得，那个时候的阿薇，尽管家境困苦，但她的内心始终充满了对未来的炽热和盼望……

（冬日暖阳）滑稽的卓别林/摄

边疆小城的景色很美，这里的人也很美。

我和阿薇是在高二的时候认识的，当时她从我们那一个非常贫穷的农村转到我们县城中学的。我对她的第一印象就是：不爱说话，忧郁。

她的个子不高，似有生命力的一双大眼睛，乌黑的长发披在双肩，蒜头鼻的下面藏着一张小巧的嘴巴。但拥有这些精致五官的她却总是多愁善感。她喜欢穿带花纹的裙子，有不同颜色的花纹，虽然也没有几条吧。班上的同学都知道她是从农村里来的，尽管谈不上厌恶，但在我们这个偏僻的小地方，人们的眼光也跟着变得很小、很狭隘，所以班里没有人愿意跟她做同桌。

看她双手紧握一脸尴尬的样子，在知道同学们的态度后。不知怎么，无奈之下的老师最后让她坐到了我的旁边。原因很简单：因为我是一个人坐的。那时我在班里也是比较内向的，没有几个朋友。因为学习成绩也不好，再加上比较孤僻，所以上了高二，也没人愿意和我坐了。就这样，我和阿薇成为了同桌。

阿薇平时来教室都会带着那个用的已经掉色的笔袋子。里面装的有碳素笔、铅笔、胶带、橡皮和小刀。上课的时候，阿薇听得非常认真，每有不会做的题她都会第一时间去问老师。我有时都很佩服的她的学习态度，而我却做不到。不管我以后是否知道她的生活有多么不易也罢，这是一个典型不爱学习的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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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她坐了两天同桌，都没有说过一句话。

直到第三天，她的作业本不小心被我碰到地上了，我帮她捡起来后，她对我说了第一句话：“谢谢。”从那次后，我俩之间的“隔阂”开始渐渐打破，我们彼此之间的聊天多了起来。

当我问到她一开始进班为什么不爱说话时，她的回答让我哭笑不得：因为她刚进教室后就看见桌子中间有条线，她以为这条线是所谓的“三八线”，她很生气，是对她的不尊重。这时候我才发现桌子上确实有一条线，想起这条线还是和上学期同桌斗气画的一条双方身体部位不能接触的界限…之后我好说歹说才把这口“锅”拿了下来，心想这丫头平时虽然看起来挺忧郁不爱讲话的，但没想到有时还挺可爱的啊。

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可能是同为“孤独中人”吧。内向的我们在骨子里可能存在着某些相同的东西，所以我俩意外地聊的很合拍。在聊天中，我得知她的家庭确实很贫困，在家里她还有个不满三岁的弟弟和患上精神病的父亲，家里只能靠她母亲在村里拿低保和给别人家打杂农活来维持生计。而阿薇自己周末休息也会去帮她母亲干活。当她说出这些的时候，虽然我没有察觉到她的眼神里有什么波动。但有那么一瞬，我在她的眼睛里发现了亮光。看到家庭环境如此困苦的她依然在学校刻苦学习，积极向上，我不由地开始同情她了。

我也问过她，为什么要来县城上学。她给我说她的母亲希望她能接受到更好的教育，为的就是以后能改变她们家的生活。她也梦想着能考上内地一所自己心仪的大学，并在未来能遇到一个自己真正爱的人步入婚姻殿堂。我可以清楚的感受到，她对未来生活的期待和向往。也开始意识到，现在不是所有人过得都很好，很顺心。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人过得都不是自己想要过得生活。

在以后的日子里，我和阿薇的关系变得越来越好。她也成为了我在班里最好的朋友；相反我也是她在班里“唯一”的朋友。

有一次，我和她去公园看湖。那天的阿薇很反常，她的目光好像一直停留在我身上。当看见鱼群自由的游漾在湖中时，她不由感叹自己要是能像它们一样自由自在，无忧无虑的就好了。还没等我揣摩出她话里的意思，湖面上便刮来一阵微风。乌黑的长发在凌乱中也挡不住她忧愁的面庞，一排洁白可爱的牙齿轻轻地咬住了水嫩的嘴唇。这时我才突然发现，眼前花纹白裙飞舞的阿薇是如此的美丽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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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平平淡淡的过了一学期。

愉快的暑假终于到来了。在假期里，我和阿薇的联系少了，只是偶尔在微信上唠唠家常。我想她可能在忙着帮她母亲干活吧，便也没想太多，干起了自己的事情。

临近开学，阿薇已经有一两个星期没有联系过我了，我也联系不到她，这让我有突然点不适应。在开学报道的那一天，我从班主任那里得知阿薇退学的消息。这突如其来的消息仿佛像一道闪电，把我晴空万里的天空瞬间变得乌云密布，电闪雷鸣。我问班主任阿薇为什么要退学，班主任果然也并不知道。

阿薇没有给我留下任何的关于她的消息，她就这样默默地消失了。新学期，我决定努力一把，考上大学说不定就能再见到阿薇了。

……

高中毕业的那天，我们全班合了影。我也不再是内向孤僻的人了，班里的同学、老师都成了我的良师益友。我也终于通过最后一年的努力奋斗考到了自己理想的大学，是在内地的一所大学。阿薇其中的一个梦想在我这实现了。这在一年前，是我都不曾想的。我独自站在校门口的杂志亭旁，手里拿着毕业照片，看着照片上的每位同学的笑脸，我的脑海里又冒出来那靓丽的身影。个子不高，穿着带花纹的裙子，乌黑长发的女孩。就在我沉思的时候，一声“好久不见”打断了我的思绪。听着这熟悉的声音，我先是一愣，反应过来后我把头扭了过去。

一位穿着墨绿色衬衣，蓝色牛仔裤的女人正用她不再很大很霜的眼睛望着我。

我惊讶的看着她，是阿薇。但她已经不是之前我认识的阿薇了。乌黑长直的头发如今已变成了橘红色的的烫发；浓妆艳抹代替了她之前的青春靓丽。最重要的是，我看到她的肚子有明显的隆起。这一切来的都来的太过于突然，让我甚至有点不知所措。我不知道阿薇这短短的一年间到底经历了什么，我真的不想知道…

但我还是想知道。阿薇告诉了我她消失的原因：

阿薇的母亲越来越觉得自己身体跟不上农地里的活儿了，去医院后也查出了严重性的肌肉劳损。这都被他们村的李田贵看在眼里，李田贵是村里数一数二的大户，跟他老婆离婚后，他就对阿薇的美貌垂涎已久。

借着阿薇母亲身体逐渐衰弱的机会，开始疯狂追求阿薇。李田贵也是个聪明人，他也知道阿薇家的状况，只要阿薇母亲没有了经济来源，那还在上学的阿薇便是他的囊中之物了。阿薇母亲肯定一开始是很反对的，但随着她身体不断的恶化，更雪上加霜的是阿薇父亲的精神病突然加重不得不通过购买昂贵的药物来进行治疗。这对于阿薇他们家的经济情况来说，无疑是难以承受的。最后万般无奈之下，阿薇的母亲决定让阿薇嫁给李田贵。

阿薇在得知自己要被嫁给比自己大十几岁的李田贵后，把自己锁在了房子里。她必须做出一个对于她来说并不公平的选择，但她也没得选。她的父亲几乎是一个残疾人，母亲也失去了劳动力，她还有个本该已经上幼儿园的弟弟。为了这个家，她得放弃自己的梦想和追求，把自己的幸福拱手相让。深深的无力感在阿薇的心头涌现，阿薇最后“选择”嫁给李田贵。

我现在看到的阿薇。只有短短的一年时间，却感觉已经被时间摧残了一大半。

我忍不住问她现在过得怎么样，她这时从牛仔口袋里掏出一包“南京”。拿出一根烟后，又拿出打火机用熟练的手法点上了烟。

在吸了一大口烟后她对我说过得还可以，跟着李田贵，至少家里的问题解决了。她父亲的病情已经基本控制住了，母亲也在家休息，弟弟已经在上村里幼儿园了，她自己也在李田贵的关系下找了一份工作。我听后微微的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也许是注意到我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她那隆起肚子，于是她告诉我已经有五个多月了。看她说话时一脸温柔的样子，很显然，这个肚子里孩子已经成为了她新的梦想和希望。之后她又祝贺我考上了大学，虽然有意掩盖，但在她的言语间我还是能感觉到一丝忧伤和其他复杂的情绪。这时她的表情忽然变得和以前相似了，忧郁。在理了理额头边的烫发后，她和我告了别。

在她转身的刹那，我想拉住她，把这一年的心里话都说给她听。但这也只是自己想想罢了，苹果放进了一个箱子里，等过段时间再拿出来的苹果已经和放进去的时候不一样了。我俩现在的距离，可以说是真正意义上的“三八线”了。

阿薇转过身后，脚步走得很慢很慢；但在我看来，她走得很快很快。

我望着渐渐远去的她，彼时婀娜多姿的身影早已不在。当她彻底消失在人群中后，看着她走的路，我径直地走向了与她相反的路，大踏步地前进着……

从此我再也没见过阿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