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亭，别来无恙

长亭，别来无恙

前记

初识长亭，缘于其文，松间月照，空谷香兰;再识长亭，缘于其声，珠鸣玉落，鸟啼春涧。虽未谋面，脑补形容，竟是烟眉波横的妙人，自在清欢，落落阑珊。

未知因由，几多才人撰写佳文，倾吐渴仰，或直或曲，其意一如。本待因缘俱足再行落笔，以示遵重。但兰会佳节，过难再有，不诉指端，胸中闷闷。又念前人情意之述备矣，况某才情粗鄙，恐怡笑方家，一时徘徊无计。忽记前日与长亭谈及庄子，多出譬喻，遂有如下故事。

1.重宝

某昔与众人偶入大财宝秘地，黄金琉璃多如土石，复有旷世奇珍，隐藏各处。秘地法则告之:每人只可持两件心爱之物，多取错取永牢于此。

经月后，众人携宝待归，聚于出口。有持尺余七色琉璃，有负丈余九色美玉，种种珍宝，不一而足，皆连城之物。虽然宝物沉重，人人双股战战，汗如浆出，但双目放光，血脉贲张。

忽有光门凭空而生，独某能见门内情状。众人鱼贯而入，皆为紫色玄雷所击，人与重宝化为劫灰。

某心悚然，问心取之物实为珍爱，故摄心束神，徐步光门，窃喜无雷降下，只一老翁手持紫竹杖团坐岩上。

某躬身行礼，出示二物，一为普通青石薄板，镌刻《妙奢摩他无上秘本经》一部;二为紫玉琉璃无畏光明遍照佛像，背刻清心普安咒一符。

老翁颔首而笑，以价为爱者牢，以爱为爱者归。紫杖轻挥曰:去。

恍惚间立于庭院，其时明月在天，花影在地，二宝在手，确信所历非梦。

2.香炉

一日，某于山林中偶遇野寺，门楣凋落，红墙斑驳。某断定必为荒寺，推门而入。但见一老僧补纳于旧凳之上，前置一几，几上香炉轻烟袅袅。

某素喜僧道，趋步向前。僧示意坐于几前。方坐下，猛见炉香状如青丝，往复穿棱，织成一境。

境中漫天细雨，轻寒透体，柳丝轻飏，别意离离，烟雨柳色之间掩映一座亭台。

亭中一女子白衣素裙，貌似长亭，洗手烹茶，茶汤厚亮，茶香杳杳，一时温暖，隔阻阴冷。

长亭对面坐一男子，观背影温厚，举杯细品，点头似赞，其影三分似某。某环亭正视，以确认其人。烟丝散乱，景物复前。

某大惊惧，拱手白僧:缘何此烟知心底秘事。老僧笑答:此炉乃天地奇宝，号因果轮回炉，不香而烟，得烟可观诸世迷梦，区区当下心事，覆手而己。

某因未得确认，复请观之。僧道:此炉因缘俱足方可显现，复观无益。

某复数次坚请，僧叹道:可借你心爱之物置换，成与不成，各安天命。

某出紫玉琉璃无畏光明遍照佛像。老僧将破僧临风，化成一团白火。僧将玉佛投入火中，玉佛遍体结霜，复次，霜色晶莹，通体映彻，又复次，遍体裂纹，轰然崩坏，细于尘土。僧与火同时消灭。

某观几上香炉，再无烟出，分开细看，空空如也。慨叹万事强求，无有是处。轻风拂过，香炉碎为尘土，几与寺同时消散。某独立野林之中，怅然若失。

3.古画

清虚道长，修持精严，道法高妙，而时人所重。道长驻明月观，依山照月，人形俱胜。

一时，某虔诚拜观。只见山苍林翠，水静风清，楼高院广，金碧辉煌，人流如织，香火鼎盛。

某随人流飘至观口，忽有小童唤某。某欲细问，小童返身回走，某趋步跟随，行至密林处，小童闪身而逝。某见野草分开，现一条新路。循路而行，至一山崖下，崖下茅舍，孑然孤立，舍前大树，冠盖若伞，方圆五十余丈。树上悬一古画，有白须青衫道人捻须而观。

某趋前行礼，道人点头作答。指画而言:贫道清虚，有祖师遗传道庭重宝，号《红尘光阴图》，能现百世尘刹，唯异宝方可激活，吾算足下身有此物，或可舍之，如不能激活，于宝无损，如激活之，则你持之宝将为古图所吞，不复存有，望三思而行。

某取出青石薄板，一时古画光明大放，其光射向石板，石板表层簌簌灰落，现万干色彩，经文于光中化为神佛，结跏趺坐，满天梵唱，境像庄严，犹如净土。

道长叹道:此经蕴藏真佛之意，无量价值，此宝活画，于我上求祖意，最为合意，于你照求前缘，实为可惜。

时古画氤氲，复次渐生涟漪，层层荡漾，霍然中开。

只见青山四围，曲水绕屋，新苫茅草，旧立柴门。有女子粗布旧衣于窗前细编蒲团，眉带笑意，喉间细唱，七分神似长亭。

某将经文推向古画，古画再次光辉大放，恍惚身入画中，歌声入耳:情不必说尽，留七分度生。意何必难平，防死留三分......看长亭面色平淡，虽唱生死，心无波起。

某游目四望，长亭背后复有一人，于灯下做琴，偶尔试声，翁翁作响。

某不敢前趋，恐于前番所失，不一时，灯光暗淡，歌声杳杳，复置身野草之间。

4.妄火

某神情郁郁，行走荒途，竟不辨东西。行经败井之处暂息。一乞丐于井旁独酌。某乞讨一口，乞丐笑道:吾壶中之物，善解诸世尘缘，于迷梦中现种种真实。但需等物交换，断无相赠。

某怅然而答:吾连失二宝，己无长物，唯行囊一具，与你无用。

乞丐拍手道:吾左脚残疾，行走不便，得你之躯，多有便利。

某答道:吾失其身，凭何与长亭相见。

乞丐对答:你躯身伛偻，面皱发秃，五内欲炽，腐败发臭，以此为见，何益之有。

某答:虽理通达，然世人莫不注重身体，以之为我，我亦为然，然而舍躯而去，以必死法，作有生想，心实恐怖。

乞丐哂之:唯此，方可留存一念，百年匆匆，化为腐草，少做临终而悔之事。

右手乱划，于空中生出境像。黄沙漫漫，二人相携前行，风中女子应为长亭，相扶男子七分似我。

此与长亭昔年旧约，重走佛法西来之路，此时陡然现前，心内忽生坚固信心。

向乞丐点头:某愿一试。

乞丐左手轻画，现出一条青石古路，隐于白黑二火之中。

乞丐言道:此为虚妄之火，可焚万物。某举步入内，耳闻语声:于路尽处，推开柴门，即成。

某途经白火，遍体寒透，如至大青莲冰狱，周身细纹，几欲崩溃。某集中心念，坚步向前，觉无尽时光，白火消退，遍生黑火。

无尽炽热如大红莲火狱，五内火盛，欲成飞灰，无计次数形将毁灭，唯心内一念坚执。经无量时，至柴门。

某整肃衣容，推门而入。

门内现一茶舍，长亭于几上烹茶。见某来时，笑语嫣嫣:可来得巧，新泡生普，刚刚才好，你惯喝绿茶，今日可尝尝这个。

某心内波澜，为见一面，恍若隔世，万干情状，五味杂陈，不能言表。

只点头称是，道:长亭，别来无恙。

后记

文章写完了，梦也醒了，只余生普香气，袅袅不散。红尘相交，游戏文字，权当笑谈，于明月间漫读，或可进酒半杯，幸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