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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I末渡
7月2日,星期一,阴。
连着几天暴雨,都没出去吃早餐,今天七点多的时候,才隐隐约约地见到一丝天转晴的征兆,就出门到老地方吃早餐。也许是时间晚点的缘故,往日熙熙攘攘的场景不见了,只有稀稀落落的几个貌似退了休的老妇人坐门店前的露天小圆桌边聊天。
门店座落在城区与市郊的十字路口,十字路的四个直角区域,全是商品房居住小区,各小区的建筑均有些年头,入住率都不低。贯通市区中心大道的北路,两旁的街道都布置着大型商场、超市和高档酒店;西路是物流集散区,还有市郊派出所等机关单位;东路是新开发的“学区房”,住的大都是陪读或为方便孩子读书而买房的有钱人;南路是安置房、廉租房的集中地,再往前,就是各自为王的村庄了......村里人要进城游玩、购物,门店的十字路口时必经之地,按理说,这应当是个人流兴旺的好位置,最适合开早餐店。
然而,事实并非如此,这个小城的人们,仿佛都是居家能手,很少有成年人出来吃早餐。仰或都可能是中习惯,早餐可有可无,反正,满街都是餐馆的食客地,也很少找得到专门卖早餐的,包括那些密集居民区门口,能坐到小区专属的早餐店里吃早餐的,也是寥寥无几。所以,大部分的早餐店是开一家,就关一家,久而久之,就造成了大范围区域的早餐空缺。包括这家早餐店,原本就不经营早餐。
门店是家夫妻店,两人都来自东北。老板长得五大三粗,看上去是个性格耿直且敦厚本分的东北汉子,老板娘个子不高,略显微胖,却是个手脚麻利而相当勤快的好搭档。
门店原本没有早餐,是家专营中晚餐的排档餐馆。听老板娘说,他们开此排挡的目的原本主要还是为长期奔波在外的货车司机服务,因为斜对面的西路和南路那边,有好多物流的车子来自东北。事实也是这样,有钱人都到北路的大酒店和高档餐馆去了,安置房里的城里人和节俭的村里人也不会到餐馆里来花钱吃饭,只有“跑路”的司机和住在附近没几个钱却又不肯自己动手的懒人才会到他们店里消费。
后来,习惯到他们店里吃晚饭的客人说,这附近都没有个早餐吃,很不方便,老板娘就一大早起来,熬一大锅白米粥,现场擀面和馅做包子,然后,炒上花生米、鲜辣椒、榨菜粒和萝卜丁等小菜,开始供应早餐了。
我一直没留意他们是什么时期推出早餐的,因为门店的招牌一直挂着“东北排档”,只有小炒,并没注明有早餐供应。老实说,我在他们东面的小区里住了两年多,每天风雨无阻地从他们门店前经过——去北路的一个公园晨练和晚散,这样看上去不那么干净的小餐馆,我也是不大放心进去吃的,所以,也一直没吃过一天三餐中的任何一餐。
直到前段时间的某天清晨,暴雨滂沱,我看到几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全往快餐店里跑,以为他们敞开店门给路人躲雨来着,我也跑了进去,才发现,这些老人家是特地跑来这里吃早餐的。至此之后,我就每天顺路在他们这里喝粥吃包子了。
白米粥一块五一碗,青花大瓷碗,分量充足;包子一块钱一个,肉馅菜馅都一样,内容绝对不打折扣;小菜一律不要钱。饶是我早餐的食量原本不小,也勉强喝得完一碗白米粥和吃得完一个包子,一共两块五毛钱的早餐,已经饱到喉咙口撑着有点难受了。
有次,我跟老板娘说,能不能把大碗改小一号的,喝不完浪费,死命撑完,其实也是浪费。老板娘指着放大盆小菜的那张桌子,和风细雨地说:“那些老人家可不行呢,一块五这一大碗还嫌少呢。你明天开始自己打吧,喝多少打多少就不浪费了。”
说话间,我看到有两个老人大瓢大瓢吃着小菜,等他们一碗米粥喝光,桌上给客人添添筷子头的那些小菜基本已经见底。我眉头直皱,替老板娘难过:这种吃法,她有没有钱赚暂且不消说去,后来的客人吃什么?
但见老板娘脸上的不悦之色转身消失,便也无心多嘴。
这种奔着小菜来喝粥的贪小便宜现象显然发生多次,所以今天,老板娘会跟那几个后到的妇人家诉苦说:“平时我都不会说他们的,反正有菜,尽让他俩吃。今天真是过分了,刚出锅的新鲜豆角就被他们吃完了,你们来的时候就没得吃了,我才说了他俩几句,老头子还不高兴呢。”
“这俩老我认识,都是吃低保的,就住前面的安置小区。”妇人甲小口嘬着老板娘炒的豆腐渣粉,满脸鄙夷地说,“他们的日子过得可爽了,除了饭馆,就是麻将馆,哪像我们这把年纪了还要出来干活做工、劳累辛苦哦。”
“哪里见老么,”妇人乙咬着包子说,“他们的年纪也不比我们大,根本不老,身子骨那么好,去街道扫地、去物业看门也能赚个千把块工作,何必窝在家里吃低保受气、惹人怜呢?”
“谁还敢给气给他们受啊?他们不给气给社会受就够好的了。说说穿这种人就是倚老卖老,没素质,可怜又可嫌。”妇人甲对此表示不予同情,“吃低保的人家说不定比我们有钱呢。”
“是啊,听说有人开小车住高档住宅还吃低保呢,一半看关系,”妇人乙对此表示见惯不怪,她对自己年到退休还能挣到退休金以外的一笔零用感到自豪,“一半也得看自己。像我们这些人,就不会厚着老脸伸手问国家要呢,宁可自己累一点,通过劳动挣钱养老,也算是发挥余热吧,起码,不给孩子们丢脸,你们说是吧?”
“是啊,”老板娘指着门口的马路说,“你们看扫这条街道的那个阿姨,都六十多岁了,还同时兼职好几个饭馆做钟点清洁工呢,一个月下来能赚四五千,根本不用吃低保,也不用儿女们负担。她也节俭,但一点不贪小便宜。我有时候看到她,招呼她进来喝碗稀粥她都舍不得,我就送她包子,她要么不要,要了就会送钱过来。偶尔会进来喝粥,小菜也是像你们一样,弄点到小碟子里,从不当大菜吃个没完没了。”
“做人了,一个‘懒’字上身,啥药都没得救。按我说啊,国家就不该给这种人发低保,”妇人甲回忆起她年轻时代所见到的“五保户”,无限感慨地说,“以前的‘五保户’都是缺乏劳动力、生活没有依靠的鳏寡老人或孤儿,国家才给予保吃、保穿、保烧(燃料)、保教、保葬,现在倒好,年纪轻轻的,只要四肢够懒、脸皮够厚就能吃低保......”
因为都坐在一起,她们发表见解时,眼睛也会看向微笑着倾听她们说话的我,显然,她们也是希望我参与这么个热烈的话题。我不能让她们失望,喝完米粥,起身笑道:“他们这是想得开,就不干活,也不怕这个社会活生生地把他们饿死。就像老板娘,今天发过牢骚,明早他们又来了,还不得照样免费要供应他们小菜,是吧?我们都是想不开的人呐!”
老板娘大笑:“哈哈,对,还是你说得对,他们是想得开,我们都是群想不开的人,做一辈子就累一辈子。”
我边付钱边嬉笑道:“活着累就对了么,舒服是留给没呼吸的人的。”
说完,我就往家走,身后还传来她们对那对吃低保的夫妻的诸多鄙夷地议论。
无戒365天极限挑战日更营 写作训练 第 253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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