辉夜(3)

作者: 百页 | 来源:发表于2017-11-29 21:09 被阅读0次

            角落里的那剑客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端着酒碗的手微微颤动着,但他依旧仰起头,将酒一饮而尽。阿兹拍了拍莫莉的肩膀,还没开口便听到角落里传来一阵刺耳的金属撞击声,只见身穿红披风那人从腰间拔出的长刀被一把巨剑生生挡在空中,精钢锻造的长刀赫然多了个缺口。他连忙远远地把莫莉拉到大厅的另外一个角落里,其他旅客见势不妙也纷纷避开,原本有些拥挤的大厅这时却在中间空了一大片地方出来。

            红披风脸色阴沉,他没有料到对方手中竟有如此锋利的宝剑,于是便身形一闪,连人带刀向后疾退而去。那剑客大喝一声,欺身向前,暴涨的青色剑光一瞬之间便封住了红披风的所有退路。红披风也不是等闲之辈,心知无路可退,便立即横刀胸前,刀风起处,霍然作响,瞬间便将那剑客凌厉的攻势挡住。

            此时两人在场中越战越快,模糊的身形逐渐交织在了一起。阿兹虽在远处,但却看的分明,红披风的长刀虽比不得那把青色重剑,但仗着身法诡谲,在重重剑影中来回穿梭,伺机而动。那剑客也是剑法了得,攻中带守,有如长河大江般稳重,澎湃汹涌而又连绵不绝。常人都难以拿起的沉重巨剑他却挥舞的毫不费力。

            他剑锋一转,交织的剑光挟着风雷之声从红披风的头顶笼罩而下,沉重的威压让红披风脚步踉跄,几乎喘不过气。阿兹本料红披风在如此情形之下非死即残。但不想红披风却强行稳住身形,用尽浑身力气横刀上封。但听的声如裂帛,他身后破旧的披风被强劲的气流撕成碎片,长刀也被生生劈断,残余的剑身在仍在他的手中剧烈的振动着,发出刺耳的嗡嗡声。鲜血从红披风的裂开的虎口流下,残破的半截刀身染上一抹触目的猩红。

            红披风转身如闪电一般倒射而出,在地上留下了烧焦的黑色痕迹。那人见红披风要逃,怒喝一声,一股绚丽夺目的金色能量在他手间凝聚,抬手之间便激荡而出,直追红披风而去。却不曾想那股能量结结实实的撞在了大厅的石墙之上,巨大的轰鸣声伴随着整个旅店剧烈的振动。红披风竟然就这么在众目睽睽之下凭空消失了,像是在空气中溶解了一般,大厅内数十双眼睛都再也找不到他的踪影。那剑客不屑的冷笑一声,对着大门放声到:“我的命不是你们这等鼠辈能取的”。

            阿兹这时突然想起那红披风的一身装束正是赏金猎人的打扮。比起这个剑客的身份,让阿兹更感到诧异的是这赏金猎人竟然会如此明目张胆地在众目睽睽之下动手,而不是用他们惯用的暗杀伎俩。"也许是这赏金猎人过于自信,又或许是那剑客赏金太高,他怕先被别人抢了去。"阿兹想到,他把视线从地上仍然散发着硫磺和硝石味道的焦痕上移开,带着茉莉又坐回到了他们原来的那张长桌上。他本以为茉莉会说些什么,茉莉却一言不发地故意走在他身后,"这孩子的脾气应该被管管了。"阿兹有些无奈。

            大部分旅客也都已回到了原来的位置上,继续着他们之前的笑语欢声。阿兹让茉莉再多吃点,因为明天可能会要一直走到傍晚时分。他一直闷坐着,陪在茉莉的身边,想着怎么才能让她改掉这种性格。正当他准备叫茉莉上楼时,却突然听见一阵沧桑而又悠远的嗓音从他的左边传来,他转头望去寻找,看见人潮拥挤在一张破旧的椅子前,围观的人们都在屏气凝神地听着,他们的呼吸像月亮牵引潮汐一样被乐声牵引着,阿兹知道了那是吟游诗人正在拨弄着他粗糙的木质三弦竖琴。

            他回想起了他父亲出海归来时最爱光临的酒馆,那时他还是一个十二三岁少年,跟着父亲学习着辨识风向和驾驶船只的技巧。每次回港,父亲都要带上他去喝上两杯,酒馆里全是疲倦的渔民或者烂醉的水手,充满了海水的咸腥味,汗纹衫的酸臭味,以及朗姆酒的刺鼻味。阿兹一直都没能习惯那个地方,但来自大陆各处的吟游诗人们却常常光顾,在一个小角落里演唱着他们的收集的各种地方传说亦或是他们自己的伤感怅然。

            他有一次走到一个头发杂乱,盘地而坐的吟游诗人前,蹲下来问他们这些吟游诗人为什么总是喜欢来到这个地方,那个吟游诗人微笑着,轻松地感叹到:“亲爱的朋友,这都是道路之神法兰恩的意思啊!”阿兹一头雾水,觉得这十分滑稽,他之前从未听说过那些人们来来回回走过的道路上也有神灵。他忍不住笑了起来,那个吟游诗人也端起他的琴,咧着嘴合着琴声跟着他笑了。

            旅馆大厅中的歌声依然在继续着,将他拉回现实,一个英雄的传奇史诗缓缓展开在阿兹的眼前。

            在那个百年前的英雄时代,人人都做着屠杀巨龙的美梦,他们中的绝大多数都成了巨龙饱餐后的甜点,但也有一些人踏着他们的枯骨成为了拥有至高荣耀的屠龙勇士,龙骑士戴维安就是其中的最出色者。他北上蓝心冰川击杀了时间之龙乌尔多拉克,结束了它在堪冬尼斯王国数百年的暴虐,又在无尽之海上,斩断深蓝巨龙达西亚遮天蔽日的双翼,让它再也无法在海上掀起狂风暴雨,劫掠来往的船只。

            然而这些都无法与他击败神龙斯莱瑞克相提并论,没人知道那场战斗具体是怎样进行的,但人们最后都看见了斯莱瑞克匍匐在戴维安的前面,低声的乞求着,让戴维安允许它光荣的战死。时至今日,戴维安创建的乌索瑞安神圣骑士团依然是大陆上最强悍的骑士团之一,人们都称骑士团的成员为“屠龙者”,虽然巨龙早已被为荣耀狂热的人们杀戮殆尽。

            歌声停止后,围绕着那张破旧木椅的人群依然沉醉着,这突如其来的沉默,让人们感觉自己的灵魂像是失落在了无尽的时间中,再也找不回来。

            一个心跳瞬间后,喝彩声爆发开来,吟游诗人随即放下弦琴,微笑着鞠躬致意,并脱下草帽,在场中环绕着,接受着人们的打赏的钱币。

            “为什么人们总是喜欢听英雄故事了?”阿兹的心中突然有了这样的疑惑。当他转过身来时,却发现茉莉并没有在听刚才的演唱。她的左手握着放在桌上木碗,碗中的粥却是早已凝固,右手则托着自己的脑袋目不转睛地盯着大厅的另一侧。

            阿兹沿着茉莉的视线望去,看见一群人正在大厅南侧的火炉旁,围着迸出的火星跳着欢快的舞蹈,不断有热情洋溢的歌声传来。

             “举起酒杯,扔下帽子”,“欢舞一整夜”,“闭上双眼,忘却身心”,“我满心欢喜”,“仿佛回到最初相识之际”。

            浓重且浑浊的南方口音让阿兹感觉十分陌生,当他准备问身旁的茉莉是否听过这首歌的时候,却发现茉莉的整个人僵直地坐在那里,身体微微地颤抖着。

            阿兹非常奇怪,问道:"你很冷吗?"茉莉并不答话,仿佛没有听见一般。

            "她是还在使性子?"阿兹有些无语,但他仍旧把自己的外衣披到了茉莉的肩上,刚想说什么,茉莉却突然转过头来望着他,刺红的双眼含着泪水。

            "他们是我们阿莱顿人"她的声音低沉,好像在努力地压抑着自己的情绪。"每年九月我们都会在森林里跳舞来庆祝丰收,从黄昏到黎明地通宵狂欢"她继续说着,声音越来越微弱“我父母他们答应我会在下次盛会的时候请阿莱顿最好的鞋匠,用洁白的天鹅绒和柔软的珍珠鱼皮专门为我做一双舞鞋。”,“他们...他们...还...还说...”眼泪终于还是不争气的掉了下来,茉莉把头转过一旁,她不想让别人看见她难过时候的样子。

            “一切都已经过去了,那场战争离我们已经很远了。”阿兹叹声道:“而且你不也看见了你们的族人现在生活的都很快乐吗?”他摇了摇头,伸出手去整理她散乱的深色头发,并轻轻擦拭掉她滚烫脸颊上的泪水,他感受到了冰冷的眼泪中所蕴含的愤怒和哀伤。阿兹俯下身子,低声对茉莉说:“更何况你父母也不希望看见你现在如此的难过,你不是一直都非得要认我当父亲吗?我就是你的父亲,你还有家人,你还有一个家,你还有我。”

            “你当初就不应该救我。”她转过头来看着阿兹,湛蓝的双眼中充满埋怨和不解,她不明白,阿兹也不明白。她并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离开了长桌,匆匆地跑回了楼上的房间。

            "我也曾这样过吗?"阿兹问自己,但他不记得了。

            他突然明白了为什么人们都喜欢听那些伟大却虚无的英雄故事了,因为人们都渴望力量和希望,渴望自己从痛苦和困顿中被拯救。

            月渐西沉,寒意愈深,炉中将要燃尽的柴火越发不安,马上就要消逝的烛光更加耀眼。人们依旧伤感过去,畏惧将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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