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丈夫德义领着几个人进来的时候,尚青感觉有点不对劲。这种不对劲也就是那么一闪而过,尚青就投入到和来人的寒暄问候中。毕竟,这些人里不定谁就是儿子的救命恩人呢。
三个月前,儿子林林频繁流鼻血,精神不振,偶有发烧。开始以为是感冒,从药店给林林拿药吃了一段时间,不见好转。到医院一检查,白血病。
尚青当时就哭了。她是想忍着,可实在忍不住。林林十四,读初中。如果能够,尚青愿意换自己来替代儿子得病,可是,事实摆在面前,谁也替换不了。
病情确诊,放疗化疗,找配型……德义跟尚青紧张罗。
家里人都做过检查,没有适合的。
尚青哭了一回又一回,要是有办法能救儿子的命,让尚青干啥都行。
德义跟尚青商量,回老家,把老家沾亲带故的都带过来,查查谁能给林林配型,不能坐以待毙。
现在,好几个人站在面前,尚青还是觉得人少。如果人多,这个不行还有下一个,配型成功的概率也就大些。
来人一个一个被排除,尚青整个人都灰了。在病魔面前,她有种深深的无力感。眼睁睁看着儿子受罪,除了心疼,无能为力。
最后配型成功的结果出来的那一瞬间,尚青突然意识到自己的不对劲来自哪里。
来自眼前这个为儿子配型成功的小姑娘:银凤。
银凤瘦高,脸色白皙,脸型稍长,跟儿子林林有点像。
但是,更像……德义。
尚青激灵一下。
是,银凤的神态,简直跟德义出自同一个模子。尤其是恼怒生气的时候,用手背“嚓“从鼻子尖蹭过”,那动作,浑然天成,跟德义一模一样。
尚青脑子里面“嗡嗡”响。
尚青不敢往下想。也没工夫去想。
儿子林林这边正在输液,赶紧准备骨髓移植的事情,化验,检查,连饮食都有规定。
“银凤,辛苦你了。”尚青拉住银凤,想了想,又说:“你放心,答应供你读书的事情,我们一定做到。”
2,
手术很成功。
林林慢慢恢复中。
尚青从最初的惊慌失措、忙乱不堪中解脱出来。
银凤就从四面八方走过来,围住尚青,好像在问她:难道你真的不想知道真相吗?
真相,就在尚青手中。
尚青把一份鉴定报告放在德义面前。
德义的脸白了。
德义跟尚青的相识源于一场“英雄救美”。
那天,尚青去参加朋友的婚礼。走到酒店前的空地,忽然迎面过来两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
“哎,妹妹,我们一天没吃东西了,给两块钱吧,我们去买口吃的。”
两个人一左一右,把尚青挤在中间。
尚青穿了一件长裙,衣服上没有口袋,只在手里拿了一个小手包。里面的零钱,银行卡、身份证等物品都在。
准备拉开拉链掏钱的瞬间,尚青停住了手。
“万一,他们看见包里的钱和卡,产生叵测的念头怎么办?”尚青四下张望。
一个高个子男人吸引了尚青的目光。
高个子男人感受到灼热的目光,抬头看见尚青正傻呆呆地望着自己。
高个子男人似乎觉察出不对劲,冲着尚青走过来,边走便问:“你干嘛去啦?”
尚青随手递给旁边的男人十块钱,冲着高个子男人喊:“你怎么才来呀!婚礼都要开始啦!。”说着,挽住高个子男人的胳膊,朝酒店里面走去。
进来酒店门,尚青放开手,赶紧解释自己的窘态。
高个子男人并不介意,介绍自己:“我叫德义,很高兴认识你!”
尚青握住男人的手,轻轻摇了摇。
尚青存了男人电话,过后请德义吃饭。德义没有拒绝。
3,
以英雄身份出场的男主角都自带光环。德义在尚青的心里,也获得一个较高的分数。
后面的请吃饭,拉开两个人交往的序幕。在这场交往中,尚青占着主导地位。
一个城市女孩,跟一个农村男孩的交往,经历了不被看好。但是,尚青的坚持执着,两个人还是走到了一起。
尚青的父亲帮德义安排了一个比较体面的工作。德义很努力,工作出色。对尚青也挺好。
两个人结婚,生子,日子过得倒也安稳。
只是,儿子林林的病,着实让两个人操心。
不幸中的万幸,配型成功,骨髓移植成功。
“林林与银凤存在亲缘关系”。
德义望着鉴定书上的白纸黑字和红红的章,有些颓然。
德义在老家,有个女友。两人相处两年,女友怀孕,生下一个女儿,取名银凤。但是两人一直没有领证,也没办婚礼。
就在女友生下女儿不久,德义路遇尚青遭人纠缠,出手相助。
不想,德义成了尚青心里的英雄,尚青对德义袒露心扉,开始了对德义的追求。
德义犹豫过,内心挣扎过,但是抵不住城市生活对一个农村青年的诱惑。
所以,当尚青羞涩地问他是否有女朋友的时候,他摇头否定了。
他给了银凤妈妈一笔钱,他也拿不出太多的钱,彻底跟那对母女断绝了关系。
如果不是儿子林林的这场病,德义这辈子都不会再跟银凤母女联系。
可是,为了儿子,他终于还是将过去的那段不堪拿到太阳下。
找到银凤的时候,银凤刚刚辍学,准备跟同村的小姐妹出去打工。
德义说,他许诺银凤跟她妈:让银凤跟着来检查配型,如果配型成功,他供银凤读书。
银凤就跟着来了。没想到,这么好些人里头,就银凤配上了。
4,
尚青已经见过银凤的妈妈,德义当年抛弃的女友兰芳。
那是个普通不过的女人,比德义大三岁,但是从面相上看,好像要比他大上七八岁。
女人带着拘谨不安。
尚青问了问银凤的学习情况,保证:“你放心,银凤的学习我管。”
兰芳很感激尚青,但是又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心意。
沉默了一会儿,尚青问:“跟德义分开后,你们过得还好吗?”
一句话,问出了女人的眼泪。
拿着德义给的一点钱,兰芳开始单亲妈妈的生活。但是,一个没有多少文化,也没有一技之长的女人,靠着种地养活一个孩子,是很困难的一件事。
没办法,兰芳只得带着女儿嫁人。
像她这种情况,嫁给一个适龄的未婚青年有点困难,第一次,兰芳嫁给邻村的一个光棍。
光棍自己过日子习惯了,家里突然多了吃饭的两张嘴,很不习惯。兰芳吃完一碗饭,再去盛第二碗饭,光棍的脸就沉下来,碗筷敲敲打打。银凤刚开始学吃饭,饭粒子弄得桌子上都是,光棍看着,就吼银凤。银凤还小,不明白为什么,只是吓得哭。这样没过多久,兰芳觉得日子过不下去,就抱着银凤走了。光棍也没去找。
第二次,兰芳嫁了一个左腿稍微有点毛病的男人。男人实在,心地挺好,对银凤兰芳都挺好的。男人干地里活是一把好手,可是怎奈粮食产量不高,地树出不了多少钱,三口人勉强过日子。银凤读初中的时候,妈妈又生了个小弟弟,经济状况更加窘迫。银凤的学上的断断续续。等她考高中的时候,已经17岁了。银凤想读书,想上大学,学习成绩也挺好的,可是就因为家里没钱,只能辍学。
“没去找过德义吗?”尚青问。
兰芳红了脸,“找过两次,他不认我们母女。”
没看出来,他心倒是狠。尚青暗想。
“上次,银凤要跟姐妹们出去打工。德义来了家里,给孩子买了衣服和吃的,说要供她念书。银凤听了,可高兴了。虽然这么多年没有联系,可是孩子一点也不恨他。听说要给弟弟捐献骨髓,银凤啥话也没跟我说,就跟着她爸走了。银凤回去跟我说,给她弟弟配型成功了,可高兴了。”说这么多话,兰芳的脸红润起来。
尚青临走前,端端正正给兰芳鞠了个躬,“谢谢你,姐姐,谢谢你的女儿救了我儿子。”
吓得兰芳连忙拉住尚青,“人命关天,再说,这是银凤弟弟呢。不谢啊。”
5,
德义没有想到,尚青居然要跟他离婚。
尚青很决绝。她照顾儿子,两个人继续儿子后期的治疗努力。
“没有必要离婚。”德义说:“为了儿子,我们在一起,才能更好地对他进行治疗。”
但是尚青不这么认为。
“你可以选择追求新生活,但是你不能推卸你是一个父亲的责任!”
没错,面对更好的选择的时候,人的本能会去选择更好的生活。但是,有些东西是不能因为环境的改变,生活状况的改变而改变的,那,就是一个人的责任!
德义瘫坐在沙发上。
十多年前,他为了能过得更好一些,失去了他的女儿。
今天,因为十多年前的选择,他也失去了他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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