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李根儿这根病“丝儿”抽得很慢,和他康复的速度一样慢的还有工程的进度。就像鸡刨食一样,修路队几乎风雨无阻地在石山上啄着,刻着,钻着,可石山只是凹进去一个洞洞,远远看着活像山洪水冲出来的一个天然涵洞。
三个月后,李根儿终于重上工地,他觉得自己这一病堆下无数的工作要做。但是他不知道的是,他这一病,竟然让修路队“拉屎拾得个元宝”。这元宝就是月生,经过几个月的锻炼,月生已经能扛起大梁了,甚至到了最后,月生不说话,大家都知道自己该干什么,该怎么干?
和李根儿不同的是,月生喜欢包活,每组搭配好之后,任务一分配,他就不管了,任务完得早的可以早回去,如果万一不回去还可以提前干第二天的任务,反正瞌睡离不了眼前过。为了把包活这件事做好,月生拿个本本,详细记录着每个组的进度,存在的问题,工分的多寡。他还发明了班前会,开工前五分钟总结头天问题、安排当天工作,奖优罚劣。对于那些落后的小组,他把自己的任务做完后还义务帮助他们赶进度找问题,直到把进度赶上来为止。
李根儿是个明白人,看到大家都喜欢月生的包活办法,而且月生管理期间,修路队的进度比他管理时提高了一节儿,他就有事没事和月生拉话,一来听取他的意见,二来学习他的做法,渐渐的,一套成熟的管理办法就在他们两人的努力下形成了。
可是两个人都知道,这种大明大亮的包活办法政策上是找不到任何依据的,谁要是再到公社告一状,他俩就是“给个筛筛尿不满”——会倒大霉。
当一件事越是正规规儿的,管理者就越松快。看着修路队的进度一天比一天顺。李根儿和月生又开始琢磨新花样。他们觉得,现在村民干活兢兢业业,有模有样,但是大多数人是忌惮奖罚才不得不卖力干活的,离真正自觉干活还是有距离。
怎样让村民愿意干?李根儿和月生天天想,想得脑壳生疼,可终究想不出个办法来。这天月生又到李根儿家商议,他们的二人会议只能选在饭后这段时间,其它时间都忙得像两只嗡嗡叫的蜜蜂。两人喝了几杯烧酒,想破天都毫无章法,只是闷闷地望着窗外。
窗外的夜色越来越浓,就像月生浓密的黑发。两人你一句我一句闲谝,正说话中间,只听见咔吧一声炸雷,一道闪电裂变了时空,李根儿吓得差点咬了舌头。随后暴雨噼噼啪啪开始猛烈地扑打窗户,好像非得进窑里不可。
夏天的雷雨说来就来,绝不会打招呼,这干脆劲儿就像它出溜离开一样绝不拖泥带水。雨后最美的就是早晨,当早晨的阳光缓缓摸过来的时候,李根儿他们已经在工地上好了好一阵子了。夏天中午一到,处在阳坡上的工地被太阳烤成热石板,每一块都能把人烧焦。这些常年在工地上打拼的汉子们在太阳底下,汗水不停地流,身上的粗布背心从上到下渗出一道又一道的惨白色汗渍,就像一片干渴的盐碱地。
看到大家伙都受不了,李根儿连忙把时间调整了一下。采取掐头去尾的办法,每天早上6点上工11点收工,中午休息,下午4点到8点再干一阵子,恰好避开中午灼热的阳光,这些汉子们还能顺便睡个午觉,恢复一下快被这条路掏空的身子。
夏天静悄悄过去了,眼看着又到了一年施工的黄金季节——秋季。这样的季节不冷不热,白天相对来说还不算短。有时候是会下恼人的连阴雨,但他们已经挖出二百多米的石路,石路顶着一座山,即使再大的雨也淋不透这把大伞。相对于夏天的烙大饼一样的干热和冬天冰把哇凉的北风,这样的天气里干活简直是享受。
这天,李根儿和往常一样收工后习惯性地在工地上走上两圈。他看看战果,找找哪里有安全隐患,哪里做得不到位,想想第二天的工作量怎么分配。看见有人把工具胡乱撂,他急得只骂:羞先人哩,干了这么长时候了还改不了,明天黑格喽喽上工把谁碰一家伙不是麻烦了。
他一边说,一边把乱丢的工具拾掇好,心想在明天的班前会上得强调一下……
“噢——李根儿,公社让——你明儿去开会。”听见公路下边堆着横七竖八石块石片石子的坡上有人大声喊,李根儿回喊一句“晓得喽。”
那时,人们通消息只能有两种途径:写信和捎话。远处的人用信问候冷暖,急了就打个电报。而村前里后,甚至两个公社之间的方圆三四十里范围要通消息只能捎话。当时,人们把捎话看得很重,由于家家守信,所以捎话这种古老的传信儿方式才得以长盛不衰。只要给人捎话,捎话的人就像忠于职守的信使一样,回家再晚都得打门袭窗把话捎到,有时候到家把东西咚地一放就去传话了。
李根儿第二天开会回来,没有去工地,窝在家里等着月生饭后到他家来。偏偏月生那天饭后帮婆姨碾谷子,没时间到李根儿家,急得李根儿就像盼望自己的亲人回来一样到硷畔上照了好几回,最后掏出蝴蝶牌手表看了看,叹口气:快十点了,他不来了。
是什么让李根儿这么着急?第二天工地上几乎所有人都觉着李根儿不对劲儿,但是看见李根儿不言传,大家也不好问。月生预感到有大事发生。他看着李根儿,几次欲言又止,最终他决定把话儿留到晚上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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