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途4

“田艳霞，田~艳霞，田艳霞都嘛。姓田的又不多，用脚趾头想都想得到。“苏大哥被林晚的表情逗乐了，”你不会才想到吧？”

林晚噘了嘴，没有说话。

“田艳霞是老板的亲侄女，厂头这么好，为啥要把她调到公司去？你自己想下嘛。”苏大哥摇摇头，“她那张嘴，死的可以说活，你去信她的嘛。”

这么明显的事儿，她怎么就没过下脑子呢？

以前妈说她简单，她不肯承认，现在却觉得，她不但简单，而且，蠢。

她呆坐半天，心里乱得很，突然想起自己铺盖被褥一样没带，宿舍的铁床只是个空架子，今天晚上睡觉怎办？

她问苏大哥，有没有车到市区。

苏大哥答：“有中巴车，半小时一趟，七点收班。”

见林晚愁苦着脸，问明缘由后，他道：“这还不简单，你现在就走，收拾好东西马上赶回来，应该还能坐上末班车。”

林晚很是犹豫。

苏大哥不以为然道：“那咋办嘛？哪个喊老板娘搞突然袭击嘛。你要守纪律，等到下班再回去拿东西，中巴肯定是坐不上了。如果你有钱可以打的。不过人家师傅不一定愿意走这一趟。你还可以选择坐黑摩的，二十四小时都有，问题是你一个女娃儿，敢不敢坐嘛？”

林晚纠结半日，决定照苏大哥说的做。

她叮嘱苏大哥：“如果有人找我，你帮我扯个谎应付下。”

苏大哥挥挥挟烟的手：“你才来，哪个鬼大爷找你哟。就算真有人找你，我晓得咋个说。”

林晚道了谢，出了办公室，左右看看，趁没人，低着头做贼一样跑出了厂区。

林晚租住在城乡结合部。为了迎直辖，重庆到处修桥修路修楼，城乡结合部的农民被征用了土地，手里有了钱，都选择了修房出租。

清一色的三层小楼，每层楼四五间房，每间十来平方米。每层楼有厨房和厕所公用。租金100至150元。一边收租一边等着房子被拆迁。这些农民有钱，也很闲，高兴了去打个短工，不高兴就聚在一起打麻将。

勤劳的是那些上了年纪的老人，房前屋后、被征用还未动工的地，见缝插针种上菜，养几只鸡，在村口摆个摊，卖给租房住的人。

村口是村支书的府邸，同样的三层小楼，但用的是玻璃幕墙，整幢楼呈优美的弧形，与其他四四方方的民房大不一样。楼前带个大院，院子里停着两辆车，一辆帕萨特，一辆奥迪。如果不知情，根本想不到这只是一介村支书的住处。

林晚想起田叔叔的座驾也不过是奥迪。看来当农民得找对地方，当村支书也要找对地方。她老家的村支书，出入骑一辆破旧的英雄牌自行车，别说奥迪了，连帕萨特的车轮都买不起。如果她在这里当农民，也盖幢小楼轻轻松松收租金过日子，哪用得着辛苦工作受这种闲气。

读书的时候，因为并不快乐，所以一直渴望快点毕业，早日工作。可理想中的工作压根就不是这样的。林晚的心里一派灰暗，这份工作让她很不快乐，还不如学生时代呢。

林晚的合租伙伴是赵明，同一个村的。赵明大林晚五岁，性格泼辣强悍，林晚的母亲很不喜欢她的为人，加上年纪相差太大，在村子里两人几乎没有交集。

赵明职高毕业后在重庆打工，林晚也考上了重庆的大专，同在异乡，倒熟络起来。

离校后等待工作的这段日子，林晚无处可去，于是接受赵明建议，搬了去一起住，所有费用AA。

赵明这时候已经在一家快餐店做采购了。不但衣着光鲜，乡音也改了。

林晚并不喜欢赵明的性格，但却真心佩服她，因为她与自己是完全不同的两类人。

赵明一直很关心林晚的工作，每次她从田叔叔家回来，都会追着问长问短。

林晚清楚这关心并不纯粹。她自小成绩好，被父母关在家里一心向学，在村里露面不多。但母亲虚荣，她的一举一动全村人都了如指掌。有人自愧不如真心服气。赵明这样心高气傲的，不免含酸拈醋。农村人散漫，又没有别的娱乐，闲话便撒播得特别快。田间地头，村口到村尾，扯高嗓子就是东家长西家短，也不避讳。

避讳也没有用，哪里都不缺好事者。流言传播速度比每天三次、早中晚按时响起的安居人民广播电台更快。

林晚没少听赵明的风言风语。

及至林晚考上了大学，那些坐等看笑话的落了空。不过赵明依然有话说，她挖着鼻孔，嗤笑道：”又不是北大清华，一所重庆的破学校有什么可炫耀的？”

以前林晚听母亲说赵明小小年纪就爱讲空话，那些辗转的流言，她只觉得无聊。这次却是亲耳听见，这话倒可一笑置之，赵明的样子却让她深受刺激。

赵明读了十几年书，在村里好歹也算个文化人，可她叉开双腿、骑着张长条凳坐在那里津津有味挖鼻孔的样子，与那些目不识丁的农村妇女有何区别？

算起来赵明和林晚还算是同学。

赵明一口气读了四个初三，最后终于读到与林晚同班了。那年中考，林晚考上了铜梁中学，赵明的分线数仍然只能够读职高。她选择了重庆一所烹饪培训学校，学了一年，当厨师肯定是不够格的，学校推荐去了一家快餐店做服务员。没想到福星高照，两年后便升职做了采购。

之前赵明最不待见林晚，升职后却特别想见到她。每天上下班的路上，都特别希望能碰上林晚。有一天真碰上了，赵明热情有加，死活要请她去自己工作的美食城吃饭。

打餐的员工见是赵主管的熟人，份量足得令所有顾客侧目。林晚在众目睽睽之下，面对如山的餐盘，只觉尴尬无比，哪还顾得上表达对赵明的仰慕？

林晚那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让赵明觉得很是享受。她抄着双手，抬着下巴，用鼻孔望着林晚，很矜持地笑着，不停地劝林晚多吃点。

这顿饭吃完，从前的龌龊算一笔勾销了。

林晚的母亲竭力反对她与赵明接近，觉得她不是赵明的对手，怕她吃亏上当。林晚觉得很可笑，她们哪里就是对手了？

母亲向来管教严苛，说一不二。但现在鞭长莫及，也只得任她去了。只一再叮嘱她长个心眼，“别一根肠子通到屁眼。”林晚觉得母亲粗鄙，哪里听得进去。

林晚为人简单，赵明世故圆滑，两个人又没利益冲突，姐姐妹妹叫得如亲姊妹一般，同居的两个月，相处得还算融洽。

昨晚赵明没有回来，估计是去付大贵那里了。

林晚路经村口小卖部，决定先给赵明打个电话，说一下自己的情况。

她Call了赵明。很快，赵明用办公室电话回了过来。她先埋怨林晚昨天怎么不Call她。林晚解释，不晓得她晚上不回来，本来想当面告诉她的。后来时间晚了，就懒得出来了。

得知林晚的工作是会计，赵明觉得还不错，她们公司的会计都是先收银再出纳然后才能做会计，得好几年，还得刚好有空缺。象她这样不到两年从服务员升采购主办的，绝无先例。

她顺带表扬了自己一番，又说果然有人好办事，并假设了一下，如果自己当初有田解放这样的后台会怎样，没准一来就采购主办，现在肯定已经是采购经理了。

她感叹了自己父母没有林晚父母的远见，都是邻居却不知道和田解放两口子搞好关系，又说人还是靠自己踏实。

一番话说得林晚讪讪的。

对东方电子公司，赵明的评价是：“啥破公司喔，听都没听说过。”又对工厂的地址发表了一通看法：“咋个还是在农村哟。在哪个山旮旯嘛，很偏远吧，我都没听说过这个地方。”

然后继续追问公司规模、性质、林晚的工资、有没有资金......林晚哪里回答得出来。

不是她不关心，而是碍于田叔叔的关系，不好意思问。

走后门就这点不好，什么都不能摆上台面来谈。问得多了，倒显得自己挑三拣四，不知好歹。

“你咋一问三不知喔。”赵明取笑道，“辛苦读了这么多年书，托关系走后门，还等了两个月，万一公司又差，工资又低，又是个跟我们一样的打工仔，好划不来嘛。”

林晚很不喜欢她的语气，她简单地道：“打电话是想跟你说一声，我要搬厂头去住，现在就是来搬东西的。”

赵明喔了一声：“厂头提供宿舍呀？那还不错。不然这么远，鬼大爷才去。”她道，“你东西那么多，一个人搬得走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