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途9

虽然问题并没有得到解决，心情却好了许多。

这时候林晚才感觉到饿了。

看看时间，食堂应该只剩些汤汤水水了。而且，食堂的饭菜超级难吃。初中开始，到大学毕业，林晚差不多吃了十年食堂。天下的食堂想来都差不多吧，无一例外地缺油少盐。但象东方电子厂的食堂这般难吃得这么有水平的，还是第一次遇到。

她连着吃了半个月，每顿饭都跟受刑一般，真真是嘴都淡出水来了。虽然因为工资的缘故，知道了世道艰难，但她仍决定今天奢侈一把，杀馆子。

小卖部旁边录相一条街就有一家小饭馆，环境简陋，价格还算便宜。林晚点了一个虎皮青椒，一个回锅肉，一个青菜豆腐汤，加一个红油蘸水。

小饭馆的味道也就那样吧，好在饭总算是一颗一颗看得出是米饭的，菜总算是青枝绿叶看得出是啥青菜的，肉是有肥有瘦并且看得出是肉的。

林晚吃得很满足。

她一边吃一边往外望，想着一个人吃浪费了，李可在的话就好了。

刚想着李可，便看见李可披散着长发，穿了条碎花连衣裙款款地从门口经过。

“哎！”林晚叫了一嗓子。

李可转头，看见是她，停下步子嫣然一笑，对她挥了挥手，却并没有进来的意思。

林晚跑出去，很高兴地道：“今天我打牙祭，正想着可惜你不在呢，刚好你就来了。你吃饭没有？快进来一起吃。”

李可摇摇头，甜甜地笑道：“改天吧，今天我有事。”

“改天？！你又不是不晓得厂头的工资是多少，看年看月才舍得杀次馆子，哪有改天？”林晚有些失望。

“改天我请你好不好？”李可伸出手，在林晚手上轻拍了下。

林晚一下子看到她掌中攥着个BP机，粉红色的，小巧精致。

“哇，好漂亮，给我看看。”李可递给了林晚。

“数字还是中文的？”林晚翻来覆去地看着，很喜欢，可是这对她来说是奢侈品。如果向父亲提要求，父亲多半不会拒绝，不过她觉得这要求挺无理的。

“汉显。”李可答。

林晚玩笑道：“你挺有钱嘛。”

她注意到李可的脸一下子红了。

她没有多想，要李可把号码给她，免得有杀馆子这样的好事找不到她。李可犹豫了一下，还是问老板娘要了纸笔，把号码写给了林晚。

“莫要告诉别人。”李可很认真地叮嘱，“我没必要瞒你，但是不想别人晓得，特别是严春花。”她笑了笑，有些无奈。

林晚自以为心领神会，忙点了点头。

“你要去哪里？咦，”她注意到李可化了淡妆，“打扮得这么漂亮，约会啊？”

李可的脸又一红，她抿了抿嘴，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这时候她的BP机“哔哔”地响了几声，她低头摆弄了一会儿，抬起头来，红着脸对林晚道，“我先走了，晚上回来聊。”

走出两步，又回过头来：“开水我已经帮你打了。”

林晚道了谢，看她婷婷地走远，又坐回去吃饭。

吃了两口，她突然好奇起来，李可这是要去哪里呢？

要知道出了录相一条街，这条机耕道两旁就是田和土了，偶尔几户农家。李可打扮成这样，总不可能是去哪个农民家串门吧？也许她是要进城，可进城的话为啥不在厂门口等车？

林晚想了半天，想不明白。

那天晚上，林晚等到十点钟，李可仍没有回来。严春花很尽责，反锁了宿舍门。林晚提醒她李可还没回来。她居高临下地看林晚一眼，淡淡地道：“她不得回来了。”说完啪地拉灭了灯。

林晚合上手中正看着的书，在黑暗中恨恨地对严春花翻了个白眼。

因为替李可留心着门，她竖着耳朵，一夜辗转，睡得很不安稳。第二天早上，照例在严春花乒乓乓兵的声响中醒来的。

林晚头昏脑涨，看看时间，才六点过一点。

严春花似乎从来不晓得啥叫轻手轻脚，连放个杯子都是重重地一顿，跟桌子有仇一般。

林晚满肚子鬼火再也按捺不住，唰唰唰直往外冒，正要叫严春花拿出”我们深圳”的素质来，突然想起李可不知道有没有进到门。一侧头，李可的床空着，林晚不确定她是没有回来，还是叫门了自己睡得太死没有听见，心里只是着急。

“嘭！”严春花重重地关上门，踢踢踏踏地走远了。

李可是早上七点左右回来的。林晚一见她，就想起了句诗：“满园春色关不住。”可惜严春花也在，不能抓住她问个究竟。

林晚心里头急抓抓的，她才发觉自己也挺八的。许是太无聊了吧，以前她可不是这样的人。

在厂头上班，纵有百般不好，但有一样好处是显而易见的：那就是，闲。岂止是闲，简直闲得发慌。

闲极无聊，自然就生出许多八卦来。

林晚一天的工作，不过十来张单据，半个小时不到就把帐做完了。剩下的七个半小时，便无所事事。最妙的是厂头和公司隔得远，老板娘难得露面，所谓山高皇帝远，只要闲在办公区域，做啥都没人管。

下班后更无聊，厂头没得任何娱乐设施，连乒乓球台都没得一张。倒是有足够的空地，适合打羽毛球。严春花有一套羽毛球拍，常和田艳霞还有车间几个仰视她小妹儿一起对打，别的人是碰不了的。

一些男工吃了晚饭就三五成群往录像厅钻，出来的时候面红耳赤神情亢奋；女工们脸薄，不好意思钻录像厅，活跃一点的就去别的比较大的厂子，跳跳坝坝舞；兴致好的，结伴在田间地头转，呼吸些混合着化肥粪土和烟尘的龌龊空气；再不然便只能窝在宿舍发霉。

对于打工生活，林晚以前的了解仅限于断断续续看过的两部电视剧：《外来妹》和《姐妹》，有为了爱情的勾心斗角，有为了事业的尔虞我诈，当然也不缺患难见真情，总之感觉挺精彩的。

结局也很美好，高中生赵小云当上了厂长，大学生小麦有了自己的公司。

因为这两部剧，林晚曾经对打工充满了向往。没想到如今进了厂，却是这般寡淡乏味，连最能打发寂寞的爱情，不知道是因为男少女多，还是车间那些初中毕业的妹儿年纪太小，总之难得见到成双成对的恋人。

好容易有两对，田艳霞和丁俊强，周波和黎莉莉，又无一例外被说是利益结合，既不美好又不精彩。